刹那间,冰像剧烈震颤,裂纹如蛛网般炸开。一股灼热的气息自裂缝中喷涌而出,与吴浩掌心的寒气激烈碰撞,蒸腾起大片白雾。花海边缘的彼岸花瓣开始卷曲、枯萎,仿佛被无形之火焚烧,又似被某种更深层的法则剥离。
而那滴“墨血”,竟顺着他的经脉逆流而上,直冲识海。
“不好!”玄冰螭的声音骤然尖锐,“那是她的执念,不是记忆——是活的!”
吴浩眼前猛地一黑,识海如遭重击,沙盘残影剧烈摇晃,几乎碎裂。他仿佛看见无数条时间线在崩塌,每一条都通向同一个结局:他站在葬剑海边,手中握着断裂的冰魄剑,身后是宁红夜燃烧的躯体,而顾清寒的冰像……早已碎成粉末。
“不是现在……不是这里……”他咬牙低吼,强行稳住心神。
可现实已不容他挣扎。
花海开始塌陷,大地如镜面般龟裂,露出其下翻涌的黑色潮水。腥风扑面,带着铁锈与腐骨的气息,脚下的冰层寸寸碎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彼岸花海的终结,而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指尖的血刚渗进冰像基座,那滴悬在半空的“墨血”忽然倒卷,顺着伤口钻回皮肉。吴浩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脚下不再是花海,而是湿冷的岩岸,海风裹着铁锈味抽在脸上。
他还在葬剑海。
浪声轰鸣,黑潮翻滚,天穹低垂如铅,云层中隐约有雷光游走,却始终不落。远处海面翻腾着沥青般的泡沫,咕嘟作响,仿佛整片海域都沸腾在某种古老的怨念之中。
冰魄剑在掌心嗡鸣,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深处拽着要往海里跳。识海里那点沙盘残光闪了一下,像快没电的灯泡,随即熄了。
宁红夜后退半步,闷哼一声,右手猛地按住左臂。皮肤下鼓起一道棱线,像有把小刀在皮下乱刮。她咬牙:“不对……它在动。”
话音未落,右臂衣袖炸开,黑纹蛛网般爬满整条胳膊,皮肉微微起伏,仿佛里面塞了一堆扭曲的剑刃。
“它在叫。”她瞳孔泛白,声音发飘,“整片海……都在回应。”
吴浩抬手就按她肩井穴,寒气刚涌出,宁红夜反手一震,把他震退三步。她整个人开始发抖,眉心浮出一道冰凰纹路,可那纹路一半泛金,一半淌黑,像是。
下一秒,海面炸了。
黑潮从海底翻上来,像一锅煮沸的沥青,咕泡。浪头卷起时,带出成千上万柄剑——锈的、断的、缺刃的,全都悬在半空,剑尖朝天,嗡鸣如蜂群。
“操。”吴浩低骂一句,“这海不是埋剑的,是养鬼的。”
话音未落,第一波剑雨扑来。
万剑齐啸,声浪撞在耳膜上,人差点跪下。吴浩横剑格挡,冰魄剑寒气炸开,凝出一道弧形冰墙。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几十柄飞剑钉在墙上,像插满铁钉的木板。
可这只是开始。
黑潮越涌越高,浪头里浮出更多兵器,甚至有整副铠甲自己走上海岸,关节咔咔作响,眼眶里燃着幽蓝鬼火。那些剑不光飞,还在互相拼杀,断刃撞断刃,碎片横飞,打得空中噼啪作响。
宁红夜突然跪倒,七窍渗黑血,冰凰纹路全黑了。她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碰我……碎片要出来了。”
吴浩眯眼,识海一震,沙盘残影勉强浮现,投出三道因果线:
——若不封她经脉,三息后碎片破体,她成黑潮核心;
——若强行拔出,怨气倒灌,整片海会炸;
——若放任不管,半个时辰内,九界所有葬剑之地将同步暴动。
“真是个好选择。”他冷笑,“没一个能活。”
说完,右臂冰鳞瞬间蔓延至肩颈,碎冰体质全开。寒气自骨髓炸出,地面咔咔结霜,他一步踏到宁红夜背后,掌心贴她后颈,寒流直灌督脉。
“给我冻住。”
寒气顺着经络逆行,硬生生把那股黑流卡在肩胛。宁红夜惨叫一声,背后皮肤裂开细缝,黑气喷出一尺就被冻成冰渣,簌簌掉落。
冰魄剑脱手飞出,剑气织网,罩住她全身。剑网结冰,把她裹成一座人形冰棺。
“撑住。”吴浩喘了口气,“你要是死了,谁来还我那顿饭钱。”
话音刚落,海面轰然炸开。
百丈黑浪冲天而起,浪头里浮出一尊巨影——半截青铜巨剑,足有山岳大小,剑身布满符文,可那些符文正在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人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嘶吼,眼耳口鼻淌着黑水。
“那是……初代葬剑者的镇海剑?”吴浩瞳孔一缩,“怎么成这德行了?”
巨剑缓缓抬起,指向宁红夜。
刹那间,海中万剑齐动,如蝗群扑来。
吴浩刚要抬手,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红影掠出。
顾清寒一步踏前,血袍翻卷,眉心朱砂痣骤然爆亮,像滴要滴下来的血。她双手掐诀,寒气自天灵盖喷出,落地成霜,瞬间冻结了扑到面前的三十多柄飞剑。
那些剑悬在半空,剑身裹冰,像一排冰雕。
“东南角!”吴浩吼。
顾清寒头也不回,左手一挥,冰链破地而出,横扫三十丈,把一排即将落地的断剑全冻在半空。右手掐诀再变,寒气凝成六棱冰晶,轰然炸开,气浪把靠近的剑群掀飞。
“你他妈早该这么干。”吴浩咬牙,剑意再催,冰网扩张,与冰链交织成阵。
两股寒气在空中碰撞,激起一圈霜雾。雾散后,一张横跨百丈的冰火剑网成型,挡在黑潮前方。
巨浪撞上网,轰然炸开,黑水四溅,落地即冻,岸边瞬间堆起一座黑冰山。
可网中央,裂了一道缝。
那尊巨剑缓缓压下,剑尖离网面只剩十丈。
吴浩手臂发抖,寒气输出到了极限,再撑下去,血管都要结冰。他眼角瞥见宁红夜冰棺里黑气仍在蠕动,知道这招撑不了多久。
“清寒!”他吼,“还能加压吗?”
顾清寒脸色发白,嘴唇泛青,但还是点头:“再撑三息,我能把它冻进地脉。”
“好。”吴浩深吸一口气,“三息后,我斩网放它进来。”
“你疯了?”顾清寒瞪他,“放它进来咱们全得喂鱼!”
“不放,它自己会砸进来。”吴浩冷笑,“我宁可主动接招,也不当靶子。”
顾清寒盯着他看了半秒,忽然笑了:“你还是这德行,总选最恶心的路。”
“不然呢?”吴浩握紧剑柄,“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三息倒数开始。
顾清寒寒气再提,冰网霜层加厚,裂缝缓缓愈合。巨剑压到五丈,剑身上的人脸突然齐声开口,音浪如刀:
“还我骨……还我魂……还我命……”
吴浩耳膜炸裂,鼻血流出,但他没松手。
两息。
冰网吱嘎作响,裂缝再次出现。
一息。
吴浩突然松劲。
冰网瞬间崩解,寒气倒卷。顾清寒被震退数步,单膝跪地。
巨剑轰然砸下,直冲宁红夜冰棺。
就在剑尖触到冰面的瞬间,吴浩闪身挡在前面,冰魄剑横斩而出。
“想动她?”他冷笑,“问过我这把破剑没?”
剑锋撞上巨剑,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极低的“嗡”——像古钟被蒙布裹住敲了一下。
时间仿佛停了一瞬。
接着,冰魄剑剑身出现一道裂痕。
吴浩吐出一口血,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
巨剑停了,悬在半空,剑尖离宁红夜眉心只剩一寸。
可它动不了了。
因为从吴浩落地的影子里,爬出一条冰线,顺着地面疯长,瞬间缠住巨剑底部,一路往上,把整把剑冻进冰柱。
顾清寒喘着气站起来,抹掉嘴角血迹:“你什么时候埋的伏笔?”
“从她七窍流黑血那会儿。”吴浩咳了口血,“我往地里撒了三斤寒髓粉,就等它上钩。”
顾清寒扯了下嘴角:“损招。”
“能用就行。”吴浩撑着剑站起来,盯着冰柱里的巨剑,“但这玩意儿压不住太久。”
话音未落,冰柱表面裂开一道缝。
里面传出低语:“……碎片……归位……锁将碎……”
吴浩眯眼,识海最后一丝沙盘光闪出一行血字:
“怨聚成魔,锁碎为始。”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宁红夜的冰棺突然炸裂。
黑气冲天而起,凝成一只巨鸟虚影,双翼展开百丈,正是冰凰。可这只凰浑身漆黑,尾羽如刀,一双眼全是血丝。
它低头,盯着吴浩,喉咙里挤出宁红夜的声音:
“你欠我的……还没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