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星河尽头传来低鸣,如同远古的钟声,轻轻敲在识海深处。那声音不响,却让每一寸骨节都震颤起来。他抬头,只见原本漆黑的虚空中,竟缓缓浮现出一片花海的轮廓——彼岸花开,红如血,静如死,层层叠叠铺展在无垠之上,仿佛整片宇宙的尽头,都被这诡异的红浸透。
而那糖心,正从他掌心缓缓渗入皮肤,像一滴熔化的火,顺着血脉游走,直抵心口。
他忽然觉得冷。
不是外界的寒,而是从内脏深处渗出的冰,像有谁在他胸腔里凿了一口井,井底埋着千年的霜。
糖心渗入血肉的刹那,吴浩的骨头缝里开始结冰。
不是从外往里冻,是从骨髓往外冒寒气,像是身体里埋着一口井,井底结了千年玄霜。他没动,任由那股冷顺着血脉爬遍全身。识海深处有东西在响,像碎玻璃在风里打转,又像谁在隔着墙敲指甲。
玄冰螭的声音就这么钻进来:“喂,你小时候摔进涅盘池那次,其实是我把你捞上来的。”
他眼皮一跳。
“你记不记得?右肩胛骨那里有块疤,形状像只歪嘴蝴蝶。那是我咬的——怕你沉下去,又不能碰你,只好用牙扯住衣领。疼不疼?现在想想,还挺蠢的。”
吴浩终于睁眼。
眼前没有花海,没有光,只有他自己,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蹲在冰面上,手里攥着半块化掉的糖。四周漆黑,唯有脚下冰层透出微弱红光,映着他冻得发青的脸。
“这不是记忆。”他开口,声音却像从别人嘴里挤出来的,“这是你藏在龙鳞里的遗言。”
“对啊。”她笑了一声,轻得像雪落,“我总得留点东西,不然你以后走错了路,连个骂我的人都没有。”
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红光涌出,照见无数画面:他在不同时间线里倒下,有的被剑穿心,有的被火焚身,有的跪在废墟里抱着妹妹的尸体干嚎。九百九十九次死亡,每一次死法都不一样,但结局都一样——没人等他回来。
“看够了吗?”玄冰螭说,“你一直以为牺牲是为了改变结局。可其实……我们只是想让你活着回来一次。”
吴浩站起身,孩童的身体一寸寸拉长,冰鳞从右臂蔓延至肩颈,瞳孔里星芒闪动。他抬起手,指尖凝出一粒冰晶,里面封着一片彼岸花瓣。
花瓣动了下。
不是风,是它自己在颤,像有心跳。
“魂光转轮没散。”他说,“它被拆了,一块块塞进这片花海里。”
“聪明。”玄冰螭的声音淡了,“所以这里不是新世界,是坟场。咱们埋的,别人烧的,最后长出了花。”
冰晶炸开,寒气四溢。吴浩一步踏出,脚底黑雾翻滚,瞬间化作血色花海。风不动,花瓣却浮在空中,排列成星图,正对着他眉心。
他没躲。
星图旋转,沙盘残影在识海边缘闪了一下,立刻被花海吸走。下一秒,他看见自己站在千年前的剑冢,手握冰魄剑,面前是初代剑尊的背影。
“你要杀我?”那个背影问。
“你要我活着。”吴浩答。
星图崩解,花瓣落地,一切归静。
他站在花海中央,手里还攥着那粒糖心融化的残渣。红得发黑,黏在掌纹里,像干掉的血。
然后他听见脚步声。
不是踩在花上,是踩在冰上。咔、咔、咔,节奏稳定,像是故意走给他听。
林逸从花丛里走出来,胸口符咒完好,脸色红润,连头发都没乱一根。
吴浩抬手,冰魄剑意凝于指尖。
“别紧张。”林逸摊手,“我知道你现在看谁都像幻象。毕竟上一个‘我’,是被你亲手烧成灰的。”
“你不是他。”吴浩说。
“对,我不是。”林逸笑了,“我是他没说完的那句话。”
吴浩没动。
林逸也不急,慢悠悠走到一株彼岸花前,掐下一片花瓣,放在鼻尖闻了闻:“有意思。这花吃的是记忆,吐的是执念。你妹妹割腕画舟的时候,它在吸她的不甘;陈晓琳化雕的时候,它在嚼她的遗憾;玄冰螭炸魂的时候……它连眼泪都舔干净了。”
他把花瓣扔了。
“可它漏了一样东西。”
“什么?”
“未来。”林逸转头看他,“它以为所有人都是来告别的。但它没料到,有人是来重启的。”
吴浩冷笑:“所以你是钥匙?”
“我是门铃。”林逸指了指远处,“她要醒了,你不去打个招呼?”
吴浩顺着看去。
顾清寒的冰像立在花海尽头,裂纹爬满全身,像蛛网罩着一块红玉。最细的那道裂痕从眉心朱砂痣开始,一直延伸到唇角,像是有人用刀轻轻划了一笑。
他走过去。
每一步,脚下冰层就厚一分。碎冰体质自动共鸣,寒气顺着地面流向冰像,渗入裂缝。像体内有东西在动,一下一下,撞着冰壳。
“你还记得宁红夜手臂上的冰羽吗?”玄冰螭的声音又来了,比刚才更轻,“她说那根羽毛断不了,是因为有人一直在替她握着。”
吴浩停下,伸手贴上冰面。
冷得发烫。
冰层深处,一抹红光闪了一下,像睁眼。
“我回来了。”他说,“这一次,换我等你。”
冰像没动,但裂纹突然扩散,咔的一声,右手指尖崩落一块碎冰。紧接着,一声凤鸣从地底冲出,撕得花海翻卷如血浪,浮空花瓣全被震落,密密麻麻铺了一地,像下了一场红雪。
林逸站在原地没动,袖子被风吹起一角。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忽然说。
吴浩回头。
“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弑神者。”林逸看着他,嘴角微扬,“可神从来没死。它只是……换了个容器活着。”
吴浩没接话。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那点糖心残渣还在,红得刺眼。他忽然想起什么,翻过手腕——右肩胛骨那块疤,正隐隐发烫。
形状像只蝴蝶。
歪嘴的。
他抬眼,正要开口,林逸却突然抬手,指向花海深处。
“你看。”
吴浩顺着看去。
一片花瓣缓缓升起,悬在半空,背面浮现出一行字:
“替我看看有没有糖人铺。”
字迹未干,墨迹像血,一滴滴往下坠,可落不到地,就在空中化了。
吴浩伸手去接。
指尖碰到那滴“血”的瞬间,整片花海静止。
花瓣不动,风不吹,连林逸脸上的笑都凝住了。
只有那滴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滚过掌心,滴在冰像基座上。
滋——
一声轻响,像是火烫到了冰。
基座裂开一道新缝,里面透出微光,红得像谁的眼睛。
吴浩蹲下,手指抠进裂缝。
冰很硬,割得指腹渗血。血混着那滴“墨血”流进去,光突然亮了一瞬。
他听见顾清寒的声音,极轻,像梦话:
“你迟到了。”
他没答。
只是把另一只手也按了上去,用力一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