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英子苏醒的消息,像一阵暖风,迅速吹散了笼罩在几个家庭心头的部分阴霾。在征得医生和宋倩的允许后,黄芷陶、林磊儿和季杨杨约好了一起前来探望。
来之前,三个少年少女显然都精心准备过。黄芷陶抱着一小束清新的白色雏菊和绿色洋桔梗,避开了香气浓郁的花卉。
林磊儿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手指紧张地抠着塑料袋,季杨杨则别扭地拎着一个崭新的、包装精美的天文主题拼图模型,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点酷,但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当他们轻轻推开乔英子的房门时,看到的景象让他们的心都揪了一下。英子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比以前瘦弱了一大圈,脸色依旧苍白。
她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闪烁着星辰大海的光彩,显得有些迟缓迷茫,但看到他们时,那沉寂的眸子里终于清晰地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宋倩红着眼圈,勉强笑着招呼他们:“孩子们来了,快进来坐,英子知道你们要来,刚才眼睛一直看门口呢。”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感激。
“英子...”黄芷陶最先走上前,声音轻柔,她把花递到英子眼前,“你看,喜欢吗?放你窗台上,看着心情好。”
英子的目光缓慢地聚焦在那束花上,看了好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嘴角似乎想努力往上弯一下,却没什么力气。这个微小的反应已经让黄芷陶欣喜万分。
林磊儿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推了推眼镜,一开口还是那股熟悉的学霸味儿,却结结巴巴:“英,英子,你,你醒了真好。这是,是我挑的水果,补充维生素,对,对脑子好.....”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不对,脸瞬间涨得通红,“啊不是!我是说对恢复好!对恢复!” 他这罕见的慌乱和口误,反而让房间里凝滞的空气松动了一些。
乔英子的目光转向他,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点微弱的光彩,像是认出了这个总是有点脱线的好友。
季杨杨站在最后面,把拼图盒子放在床头柜上,言简意赅:“给你的。慢慢拼,打发时间。” 他的语气还是有点硬邦邦的,但那份别扭的关心谁都听得出来。
英子的视线又缓缓移向他,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方一凡站在床尾,看着这一幕,心里酸酸胀胀的,既有欣慰,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他开口,试图活跃气氛:“行了行了,都别傻站着了,坐下说说话呗,英子听着呢。”
接下来的时间,房间里不再死寂。
四个朋友围在床边,开始有些笨拙,但越来越自然地对着英子说话。 黄芷陶叽叽喳喳地讲起学校里最新的八卦,哪个老师又出了糗,篮球赛谁赢了,仿佛要把错过的所有热闹都补给她听。 林磊儿开始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给英子“汇报”最新的学习重点,仿佛她下周就要回去考试一样,说到复杂处还下意识地想比划,被方一凡无奈地按住。 季杨杨话最少,但会偶尔插一句,补充点黄芷陶漏掉的细节,或者吐槽一下林磊儿讲的题太简单。
他们并不需要英子回应什么,只是不停地说着,用他们熟悉的、充满生机的世界的声音,一点点地将那个沉睡太久、几乎与世隔绝的女孩,温柔地拉回人间。
奇迹般地,在这片有些嘈杂却无比温暖的“噪音”中,乔英子脸上那种麻木和迷茫的神情渐渐褪去。她努力地转动着眼睛,追逐着每一个说话的人。她的呼吸似乎都变得轻松了一些。在某一个瞬间,当黄芷陶讲到一个特别好笑的事情时,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而英子的嘴角,清晰地、虽然依旧微弱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却毋庸置疑的弧度。
她笑了。
尽管没有声音,尽管短暂得像幻觉,但所有人都看到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被更大的、充满喜悦的惊叹取代。
“英子你笑了!”
“你看到了吗?她笑了!”
宋倩在一旁捂着嘴,眼泪再次决堤,但这一次,是幸福的、充满感激的泪水。她知道,这些朋友们带来的青春气息和毫无保留的关心,是任何药物都无法替代的良药。
这第一次的集体探望,像一道温暖而有力的浪潮,温柔地冲刷着乔英子封闭的世界,带来了久违的、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阳光和氧气。漫长的寒冬,终于看到了尽头的光。
时间又过去了一周。
方一凡正坐在床边跟她说话,提到“还有几天就高考了,我得闭关冲刺了”。
“高....考......” 这两个字仿佛是两个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紧锁的开关。
乔英子浑浊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极其清晰的、剧烈的恐慌!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被方一凡握着的手猛地用力抓住他,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她用一种含混不清、却焦急万分的声音破碎地喊道:“......笔......我的.....书.......来不......及了......妈......我会......考好......别.....”
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在场每个人的心。
她忘记了痛苦,忘记了跳海,甚至可能还没完全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但那深植于骨髓的、对高考的恐惧和执念,却第一个冲破迷雾,清晰地显露出来!
宋倩瞬间崩溃大哭,捂住嘴跑出了房间。她明白了,女儿即使从鬼门关走了一圈,醒来第一个恐惧的,依旧是那座名为“高考”的大山,依旧是她的期望!
乔卫东紧紧抱住女儿,流着泪一遍遍安抚:“不考了,咱们不考了,英子,没事了,再也不考了......”
但乔英子似乎沉浸在那个恐惧的碎片里,眼泪不停地流,反复嘟囔着“来不及了”“我会努力的”
方一凡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他紧紧回握住英子冰冷的手,一个疯狂而坚定的念头在他心中破土而出。
第二天,当英子状态稍好一些时,方一凡俯身在她耳边,用极其认真、缓慢的语调说: “英子,听着。高考,我们去。我带你一起去考场。你不进去考,我们就坐在外面,感受一下,好不好?这样,就不算错过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仿佛在下一个郑重的誓言:“我陪你一起。”
床上的人似乎听懂了。那剧烈的焦虑和恐慌,竟然奇迹般地慢慢平复下来。她不再呓语,只是静静地躺着,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乔卫东和宋倩对方一凡这个提议的第一反应是坚决反对。
“胡闹!她这个样子怎么能去?!”
“不行!绝对不行!”
但方一凡异常坚持,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成熟和执拗:“叔叔,阿姨,你们还没看懂吗?这不是一场考试,这是她的心结!如果不去,这个结会勒死她一辈子!哪怕只是去门口看一眼,对她来说,可能比吃任何药都管用!我们必须帮她把这个结解开,否则她永远好不了!”
他看着依旧流泪却平静下来的英子,声音低沉却有力:“她想去。你们看她,她听懂了,她平静了。我们得带她去。”
乔卫东和宋倩看着女儿的反应,又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成长为男人的男孩,反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们意识到,方一凡说的,可能是对的。解开这个执念,或许是比身体康复更关键的第一步。
一场前所未有的、护送特殊“考生”赴考的计划,悄然开始准备。这不是冲动,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心灵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