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挥手让他们退下,独自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夜色。
书房只剩两人。
林稚鱼站在她身后,轻声道:“殿下,您该歇息了。”
谢苓没有动,只有手指紧紧攥着桌上的信笺。
良久,她才叹了口气,缓缓回身,脸上已经没有方才的肃杀。
她看着林稚鱼,勉强地笑了笑:“有些睡不着。”
林稚鱼静静地凝视她,片刻后,上前替她脱下斗篷,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去休息。
谢苓顺从地随她走向内间,临躺下前,她握住林稚鱼的手,眸子里满是沉郁。
“稚鱼,我……或许又要杀人了。”
林稚鱼将她的头发轻轻理顺,温柔道:“为百姓而杀,值得。”
谢苓握住她的手,微微颔首,露出一丝苦笑:
“是啊,为百姓而杀……但愿,这血不要白流。”
她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林稚鱼坐在床沿,看着谢苓的侧脸,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眼里满是心疼。
殿下太累了。
这几日,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议事、拟计划、部署……她几乎片刻不得歇息。
或许,只有睡着了,才能稍稍放松。
次日天刚蒙蒙亮,谢苓就起来了。
洗漱之后,她换好一身黑色轻甲,脸色冷肃,整个人仿佛覆上了一层寒霜。
林稚鱼也穿戴利落地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仿佛是默契一般,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并肩走出院子,魏靖川、鬼影、贺江和贺山。
还有联系上的描云等公主府的人已经恭敬的等候在院外,带着兰陵公主的全部仪仗,英武肃杀,无一人出声。
谢苓翻身上马,手中握紧了腰间的刀。
她看向众人,眸子里神采飞扬。
“出发!”
……
知府衙门外,那两尊掉了漆的石狮子,在晨光里显得愈发斑驳。
周永廉起了个大早。
他昨夜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踏实。
那位兰陵公主殿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连他这个厉城知府,都事先没有得到消息。
眼下,她在城中四处行走,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摸不准她的来意,更猜不透她的心思。
于是,他想了个自以为万全的法子。
“都给本官机灵点!”
周永廉挺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站在衙门门口,对着一众属官厉声吩咐。
“公主殿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咱们为人臣子的,定要让殿下感受到咱们厉城的热忱!”
他身后的衙门院内,竟摆开了一张硕大的八仙桌。
桌上,山鸡、野兔、风干的鹿肉,甚至还有一盘从南边快马加鞭送来的鲜荔枝,琳琅满目。
在这座百姓饿得要啃树皮的城里实在是奢侈至极,又可笑至极
一众属官也换上簇新官服,站得整齐列队。
远远地,马蹄声传来。
周永廉精神一振,抬头望去。
谢苓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如清晨雪光般清冷。
她端坐在马背上,未着任何冠服,只一身轻甲,冷艳而英武。
周永廉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慌忙上前行礼:“下官,厉城知府周永廉,拜见兰陵公主殿下!”
谢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她唇角微勾,眼神却比刀光还冷。
“周知府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殿下效劳,是下官荣幸。”
周永廉卑躬屈膝,笑容灿烂。
谢苓翻身下马。
他立刻殷勤地迎上去,伸手就要替她牵缰绳。
谢苓抬手,制止了他。
她冲着魏靖川使了个眼色。
魏靖川会意,接过缰绳。
谢苓一步一步,走进知府内院在花团锦簇的珍馐前,她停下脚步。
周永廉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堆笑道:“这是下官特意为殿下准备的,还请殿下入席。”
谢苓看了他片刻。
忽然笑了。
她回身,目光扫过身后的所有人。
那笑意里,似藏着无尽锋锐。
“都到齐了?”
众人齐声应是。
谢苓微微颌首,足尖一挑,直接将那八仙桌掀翻!
珍馐洒落一地,狼藉一片。
周永廉僵在当场。
谢苓面色冷肃,高声道:
“本公主所闻,厉城百姓,因饥寒而食草根、吃树皮。”
“周知府,你却公然在衙门设下如此珍馐宴席,是何居心?”
周永廉腿抖如筛糠。
他扑通一声跪倒,颤抖着道:“殿下……下官冤枉啊!下官一番好心,只是为了让殿下……”
谢苓打断他。
“百姓都在饥寒之中,你却如此奢靡!”
她音量陡然拔高,斩钉截铁:“来人!拿下!”
贺江和贺山动作极快,一左一右,钳住周永廉。
“稚鱼。“谢苓沉声唤道。
林稚鱼立刻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叠证物,缓缓展开一一历数:“厉城知府,周永廉!”
“任职三年,勾结守将,克扣军饷计白银三万七千两,倒卖军粮五万石!”
“私设关卡,盘剥过往商旅,得银八千两!”
“强占民田三百亩,致使佃户一十七人流离失所,其中三户,举家自尽!”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周永廉如同被抽了魂,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林稚鱼的声音没有停。
“厉城同知,钱焕!”
那个倒霉的同知也被两名侍卫押出。
“私开官仓,将朝廷调拨的五百套铁甲,三千支羽箭,高价售予不明商队,中饱私囊!”
“厉城通判,孙吉!”
“贪墨、强占民田,累及百姓六户!”
“勾结商贾,包庇盐贩,暴利千两!”
一个个罪名被林稚鱼清晰地说出来。
谢苓负手而立,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所有属官都被押到她面前,全部瘫软在地,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谢苓神色淡淡。
她抬起下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冷冽。
“本公主今日代天子行刑,判周永廉、钱焕,死刑。”
“其余属官,革职入狱,待查!”
“所有家产,全部抄没,充作军用。”
话音刚落,魏靖川带着几名亲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不!殿下饶命!殿下……”
周永廉的哭喊求饶,只喊出半句就被贺山用一团破布堵回了嘴。
而钱焕和孙吉,更是彻底吓傻,瘫软在地。
谢苓不再看他们。
“押下去。”
她转身,轻声对林稚鱼道:“开门,让百姓们看看。”
林稚鱼红唇微扬,露出由衷的骄傲。
“是!”
她回身,朗声下令。“开府门!”
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
乌压压的人群正在旁观。
那一张张冻得青紫的脸,在看到官兵押着周永廉等人出来时,先是难以置信的愣怔,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谢苓慢慢走出知府衙门,面向百姓。
她抬手,制止了他们。
百姓们瞬间安静下来。
谢苓举起手中佩刀,声如金石,字字铿锵。
“厉城百姓听着!”
“本公主将周永廉、钱焕等贪官污吏,伏法于此,为你们讨回公道!”
“接下来三日,所有抄没所得,发放于民!”
“厉城,会有新的官吏,新的军队。”
“从今往后,再不会有饿殍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