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砸下的瞬间，咸腥的海水灌入口鼻，洛倾颜在黑暗中呛咳，却仍死死攥住顾逸尘的衣角。船体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像被巨兽啃咬的骨架，一点点崩塌。她看不见他，只能凭着钢笔在袖中微弱的震动感知他的存在——那淡粉水晶仍在闪烁，不疾不徐，如同他此刻强行维持的冷静。
她咳出一口海水，手指颤抖着再次旋动笔帽。水晶微光映出他的情绪：疲惫，但未溃散；疼痛，却仍清醒。她听见自己在风里喊他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顾逸尘！你还记得我们说要一起养的猫吗？你说要叫‘小满’，因为……因为日子要过得圆满。”
他没有回应，但她感觉到他的手臂动了动，将她往怀里又拢了几分。
“还有极光，”她继续说，牙齿打着颤，“你说等冬天去冰岛，躺在雪地里看星星掉下来。你答应过的，不能反悔。”
一道闪电劈开乌云，短暂照亮他湿透的脸。他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神却在她说话时微微松动。她知道，他听到了。
远处，一声低沉的汽笛穿透风浪。
搜救船的探照灯终于扫过海面，像一束从天而降的银线。顾逸尘立刻站直身体，抹了把脸上的水，目光死死盯住那光点移动的轨迹。他俯身在她耳边，声音沙哑却清晰：“等他们靠近，我会先送你过去。别挣扎，别回头。”
她想摇头，但他已经将她拦腰抱起。下一秒，船身剧烈一震，救生筏被海浪推离主船，正巧撞上搜救船抛下的缆绳网。他毫不犹豫地跃起，将她稳稳塞进网中，自己紧随其后。落下的瞬间，他用背脊硬生生扛下撞击，闷哼一声，却仍伸手护住她的头。
“洛倾颜！”船员伸手将她往上拉，她却反手抓住顾逸尘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他皮肤里。
“一起！”
他抬头看她，雨水顺着额角流下。终于，他点了点头。
两人被合力拖上甲板时，天边已泛出灰白。风势渐弱，乌云裂开缝隙，漏下几缕微光。她瘫坐在甲板上，浑身发抖，嘴唇青紫，第一反应却是伸手探他鼻息。他抓住她的手，反扣在掌心，指尖冰凉，却用力握了握。
“我没事。”他说。
她没说话，只是把那支湿透的钢笔从袖中抽出，轻轻放回口袋。水晶的光，熄了。不是失效，而是不再需要。
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洛倾颜坐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护士刚为她换上干爽的病号服。她一眼就看见顾逸尘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她，右臂有一道被碎木划开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但他始终没有进去处理。
她起身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不去，我也不去。”她说。
他皱眉：“我没事，你先检查。”
“那你就陪我进去。”她不松手，“你答应过要虚度清晨，可没说要一个人硬撑到倒下。”
他顿了顿，终于被她拉进诊室。
医生处理伤口时，她坐在一旁，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灯光下，他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袖口还沾着海水的盐渍。等医生离开，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他才缓缓开口。
“我怕的不是风浪。”他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是如果我撑不住，你会后悔跟我出海。”
她怔住。
他低头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指节微微发白：“你本可以安全地待在岸上，晒太阳，看贝壳，等我回来。可你选择了跟我一起在风暴里漂着。我怕……我护不住你。”
她忽然笑了，眼眶却红了。
“可如果没跟你出海，我才真的会后悔。”她握住他的手，掌心贴上他还在跳动的脉搏，“那天在沙滩上，你说要陪我等云动。可云一直在动，人不能一直等。我想走的每一步，都希望你在。”
他抬眼看向她，目光深处有什么东西缓缓裂开，像冰封的湖面终于迎来春汛。
次日清晨，天台的风已变得温和。他们并肩坐在边缘的长椅上，脚下是苏醒的城市，远处海面波光粼粼。洛倾颜取出那支钢笔，指尖轻轻抚过笔身的水晶。它安静地躺着，不再发光。
“它累了。”她笑着说。
顾逸尘侧头看她：“或许，是它完成了任务。”
她歪头：“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只是将她的手轻轻抬起，贴在自己胸口。那里，心跳沉稳而有力。
“从你追帽子那天起，这里就只为你跳了。”他说，“以后的每一场风雨，我都想和你一起扛。”
她眼眶发热，却故意板起脸：“那说好，不许再把我推进舱了。”
“好。”他点头，“以后你在甲板，我在你旁边。风再大，也不分开。”
她靠上他的肩，轻声说：“那我们还得去东京看展，吃米其林，养小满，看极光……日子还长着呢。”
他“嗯”了一声，抬手将她额前一缕湿发别到耳后。晨光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得像一场久违的梦终于落地生根。
忽然，她感觉他手臂微微一紧。
她抬头，正看见他望着远处海面，眉头微动。顺着他的视线，一艘白色游艇正缓缓驶离码头，船尾挂着一面小小的旗帜，随风展开——那图案，是一枚贝壳，边缘刻着细小的字。
她刚要开口，顾逸尘已站起身，将她护在身后。
他的手，重新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