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洛倾颜的指尖，她刚点下“好”字，婚庆公司的新邮件便跳了出来。附件标题是“宾客座位初稿_v1”，发送时间显示为两分钟前。
顾逸尘正将钢笔轻轻放回她手心，察觉到她动作的停顿，抬眼看向屏幕。“怎么了？”
“座位表来了。”她点开附件，pdF加载的瞬间，眉头微蹙。
图上第一排中央，他们的名字并列而立，像一枚被郑重盖下的印章。可视线往下，她越看越不对劲——顾逸尘的两位竞争对手被安排在同一桌，紧邻主桌右侧；她最好的闺蜜林小满的名字孤零零地卡在第三排角落，几乎贴着出口通道；而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沈婉的名字赫然列在主桌后方第二排，位置正对舞台中央。
“她怎么在这儿？”洛倾颜低声问。
顾逸尘目光扫过那行字，眼神冷了下来。他没说话，只是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将那一页截图保存。
洛倾颜旋开笔帽，水晶泛起微光。她闭了闭眼，感知到顾逸尘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警惕，像一只察觉到异动的鹰。她默默在截图上圈出沈婉的名字，标注“移除”。
“婚庆公司按常规流程排的。”顾逸尘收回手机，“他们只看身份标签，不看关系。”
“那我们自己调。”她打开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座位安排”四个字，笔尖顿了顿，“谁该坐近，谁该坐远，我们说了算。”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她负责梳理亲友名单，他则列出公司与家族的重要人物。她把林小满、大学室友、一起熬过项目加班的同事全划进“主区”；他则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创业初期的合伙人、以及母亲生前好友列在第一排。
“你这名单，”洛倾颜看了眼，苦笑，“像董事会年会。”
“你的像同学聚会。”他回她一句，嘴角却微扬。
笑归笑，问题很快浮现——重合的名字寥寥无几。她希望婚礼是“被爱包围的现场”，他则更在意“体面与平衡”。她想让朋友坐在能看清仪式的位置，他却担心冷落了长辈与合作伙伴。
“林小满必须坐前排。”她坚持。
“陈董当年借我两百万startup资金。”他提醒。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人情不是按年份清零的。”
空气安静了一瞬。她低头看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浅痕。她忽然想起昨夜用金手指回溯的画面——年幼的顾逸尘站在家族宴席的角落，亲戚们谈笑风生，没人招呼他。他安静地吃着饭，像一缕被遗忘的影子。
她心头一紧，笔尖停住。
“怎么了？”他察觉她的沉默。
“没什么。”她摇头，声音轻了些，“我只是……不想让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明天就变成‘无关紧要’。”
他凝视她片刻，忽然轻叹：“我们是不是太想‘完美’了？”
她没回答。完美这个词，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轻轻一碰就会断。
他们重新调整座位图，试了三版。第一版按亲疏远近，结果顾家亲戚集体“被边缘化”；第二版按身份地位，她的朋友全被推到后排；第三版折中，却又显得生硬做作，像一份强行拼凑的报表。
婚庆助理很快回复：“按行业标准，当前安排已是最优解，兼顾 visibility 与 social hierarchy。”
洛倾颜盯着“最优解”三个字，忽然觉得荒谬。最优解，难道就是让重要的人坐在看不见新人的脸的位置？让真心祝福的人，被安排在上菜通道旁？
她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笔身。水晶安静，映不出任何波动。她不再试图用金手指去窥探顾逸尘的记忆，也不再想感知他的情绪。有些事，靠回溯看不见，靠感知也摸不着。
她的目光落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第一排左侧第三位，那个被画上小圈的空位。那是顾逸尘为母亲留的座位。
她忽然问：“你妈妈当年的婚礼，是谁安排的？”
顾逸尘一怔，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陈姨。”他声音低了些，“我母亲的姐姐。她办过家里所有的红白事。”
“她……很懂这些？”
“她总说，座位不是排地位，是排‘谁会记得那天的温度’。”他顿了顿，“有次家族聚会，她把最远房的表弟安排在主桌，因为那孩子从小被欺负，那次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全族的面叫他‘家人’。”
洛倾颜心头一震。
“她还在吗？”她轻声问。
“在。她一直想见你。”顾逸尘看着她，眼神里有了一丝她少见的柔软，“她说，能让我愿意结婚的人，一定很特别。”
她笑了，不是释然，而是终于找到出口的明亮。她拿起手机，翻出顾逸尘之前给的联系方式，点开对话框。
“我可以联系她吗？”
“当然。”他点头，“她煮的桂圆茶，是我童年唯一记得的甜味。”
她输入第一行字：“陈姨您好，我是洛倾颜……”
发送前，她回头看他：“我可以说，是您让我来找她的吗？”
“别说是我。”他忽然笑了，“就说，是你自己想到的。”
她眨了眨眼：“那我得编个理由。”
“比如？”
“比如……我梦见您母亲站在花园里，手里拿着一张座位表，说‘别让心冷的人坐在风口’。”
他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你这梦，编得比婚庆公司专业。”
她也笑，指尖轻点，发送。
手机安静了几秒，随即震动。
陈姨的回复很快弹出：“倾颜？我等这消息，等了十年。明天下午三点，我家茶室，我给你讲讲，什么叫‘坐得近，不如坐得暖’。”
她抬头，眼里有光：“她答应了。”
顾逸尘点点头，伸手将她搁在桌边的笔记本合上。封面上“婚礼手札”四个字被他的掌心轻轻覆住。
“你终于不靠笔了。”他低声说。
她没接话，只是将钢笔轻轻夹进本子里。笔身微凉，水晶静默，像一颗沉睡的心。
窗外，风掠过树梢，一片银杏叶打着旋，轻轻贴在玻璃上，颤了颤，又滑落。
她忽然说：“如果那天，林小满坐得离我太远，哭了怎么办？”
他看着她：“那我就让司仪暂停。”
“可你说过，仪式要流畅。”
“可你也说过，婚礼是被爱包围的现场。”他顿了顿，“如果她哭，说明她爱我太太。那她就该坐在能擦到眼泪的位置。”
她笑了，眼角微湿。
他伸手，将她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场梦。
手机再次震动。婚庆公司发来消息：“沈婉女士已确认缺席婚礼，座位将重新分配。”
她看着那行字，没有立刻回复。
顾逸尘瞥了一眼，淡淡道：“她终于明白了，有些位置，不是想坐就能坐的。”
她点开对话框，删掉原本想写的“收到”，重新输入三个字：
“重新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