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尘的手还停在她耳侧，指尖的温度尚未褪去。洛倾颜没动，只是轻轻眨了下眼，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影子。音响里那首曲子早已停了，可余音像是渗进了空气，让呼吸都变得缓慢。
她忽然笑了，声音很轻：“你还敲着呢。”
他一怔，低头看自己的手——食指正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点，节奏与刚才那首曲子的前奏完全一致。他没收回手，反而顺势多敲了一下，像是回应。
“你故意的？”他问。
“是你藏不住。”她抽出歌单，把那支钢笔轻轻夹在纸页之间，旋动笔帽。淡粉色的水晶微微一亮，像是被晚风拂过的湖面，泛起一圈涟漪。
她“听”到了。
不是犹豫，不是权衡，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确认。他正在心里一遍遍重放那段旋律，像在擦拭一件久藏的旧物，生怕碰出一丝划痕。
她按下播放键。
琴声再度响起，比之前更清晰，也更安静。顾逸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她脸上：“如果这是我们在婚礼上听到的第一段音乐……你会怕它太轻吗？”
“我怕的从来不是轻。”她摇头，“我怕的是太吵，把你的声音盖住了。”
他忽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可它让我想起你第一次来我办公室的样子。你抱着文件，发尾湿了一小撮，进门就说‘顾总，您的咖啡凉了’。”
她愣住：“你还记得这个？”
“我记得你每次说‘没关系’时，声音都会低半拍。”他顿了顿，“像现在这样。”
她没说话，只是把掌心翻过来，轻轻回握住他。
第二首待定曲目是洛倾颜放进歌单时最没把握的一首。爵士钢琴打底，小提琴即兴穿插，节奏轻快得近乎调皮。她一直觉得顾逸尘会嫌它“不够正式”，可当她点开播放前，余光瞥见他嘴角已经微微扬起。
她没吭声，悄悄旋动笔帽。
水晶的光稳定而柔和。
她“听”到了一段记忆——雨天，车载音响里传出这段旋律，她随口哼了两句，顾逸尘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悄悄调到了录音模式。后来那段录音被他设成了通勤时的循环曲目，整整听了三个月。
曲毕，客厅安静了一瞬。
“这首，”他先开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在车上哼的那首吧？”
她眼眶一热，声音有点发紧：“你连这个都记得？”
“你哼完还问我，‘这调子是不是跑偏了？’”他模仿着她的语气，眉梢微挑，“我说，‘偏了也挺好，像你本人。’”
她笑出声，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你那时候可没这么说。”
“我说了。”他握住她的手腕，没松开，“只是没让你听见。”
她靠过去一点，肩膀轻轻挨着他：“那现在能放进婚礼歌单吗？仪式结束后的暖场曲。”
“不止。”他调出播放列表，把这首拖到第二位，“它得让大家知道，我们的故事，是从一段跑调的哼唱开始的。”
第三首曲子是顾逸尘放进待定列表的。古典弦乐与电子节拍融合，主旋律由大提琴铺底，副歌却突然转为清亮的女声吟唱。结构复杂，风格模糊，连洛倾颜第一次听时都愣了三秒。
“这首……会不会太难懂？”她问。
“你是怕别人听不明白？”他反问。
“我是怕……它不像婚礼该有的音乐。”她低头看着屏幕，“太特别了，反而显得突兀。”
他没急着反驳，而是把播放进度拉回前奏，重新放了一遍。
大提琴缓缓响起，像夜色漫过城市天际线。三十七秒后，电子节拍悄然切入，像是心跳被重新校准。女声在第五十四秒加入，不喧哗，不张扬，却让整首曲子突然有了方向。
曲子结束，他问：“你觉得它像什么？”
她想了想：“像我们在不同时间醒来，却在同一刻听见了对方的呼吸。”
他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她转头看他：“可别人呢？他们会不会觉得这不像婚礼该有的音乐？”
“婚礼是给谁办的？”他问。
“当然是我们。”
“那只要我们听懂了，就够了。”他调出三首曲目，新建一个播放列表，输入名字——“我们的频率”。
她凑过去看，轻声念出来：“我们的频率。”
“第一首，入场。”他指着洛倾颜选的那首温柔弦乐，“安静，但不可忽视。”
“第二首，退场。”她接上，“轻快，带着点小得意。”
“第三首，”他停顿了一下，“藏在仪式中间。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响起，但只要出现，我们就知道——那是属于我们的时刻。”
她笑了，伸手点下保存键。
屏幕亮起确认提示，钢笔上的水晶轻轻闪了一下，像是在应和。
“其实我还有个想法。”她忽然说。
“说。”
“婚礼那天，能不能让这三首曲子，只通过一对耳机播放？”
他挑眉：“什么意思？”
“就我们两个戴。”她比划着，“音响放别的，但我们的耳机里，只循环这三首。谁也不知道我们在听什么，但每一段旋律响起，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的时刻。”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这是想把婚礼变成只有我们能听见的秘密？”
“对。”她眼睛亮起来，“就像……心跳的暗号。”
他没再说话，而是打开手机，迅速操作了几下。片刻后，两副无线耳机出现在订单页面，备注栏写着：“婚礼专用，静音模式，仅限特定曲目播放。”
她凑过去看，忍不住笑：“你还真下单了？”
“不然呢？”他把手机递给她，“总不能等到那天现买。”
她接过手机，顺手把自己的歌单同步进去。三首曲子依次排列，像是早已排练过千百遍的默契。
“等婚礼那天，”她轻声说，“第一声音乐响起的时候，你一定要握紧我。”
“我一直都握着。”他反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只是你有时候，忘了低头看。”
她没说话，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音响偶尔发出轻微的电流声。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明亮，可屋内的空气却像被什么温柔的东西填满了，沉静，却有力。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抽出那支钢笔，轻轻放在茶几上。笔身微凉，水晶却持续泛着柔光，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情绪滋养着。
“它最近亮得有点勤。”她说。
“因为你在做的事，我都喜欢。”他低头看她，“包括挑音乐，包括任性，包括把耳机变成只有我们懂的频道。”
她抬眼，正对上他的视线。
没有闪躲，没有迟疑，只有一种清晰的、近乎笃定的温柔。
她忽然问：“如果现在必须选一首，作为我们婚礼的‘主题’，你会选哪首？”
他没回答，而是伸手拿起耳机，递给她一只。
她接过，没问为什么，轻轻戴了上去。
下一秒，那首融合古典与电子的曲子缓缓响起。大提琴的低音像地脉震动，女声吟唱如风掠过树梢。三十七秒后，电子节拍切入，像是心跳被重新校准。
她听见他在耳机里说：“这首。”
她没摘耳机，只是伸手，将另一只递还给他。
他接过去，戴上。
两人并肩坐着，谁也没再说话。
水晶的光持续亮着，像在见证某种无声的确认。
洛倾颜忽然觉得，这支笔或许从来不是为了让她“听见”顾逸尘的情绪。
而是为了让她知道——有些喜欢，从来不需要解释。
顾逸尘侧过头，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
“下次，”他说，“让全世界都听不懂也没关系。”
她刚要开口，他却先抬手，指尖轻轻压在她唇上。
耳机里的旋律正滑入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