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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躬承太祖、太宗之基业,缵继大统,临御十余载以来,夙兴夜寐,日旰不食,夜分不寝,唯以社稷永宁、苍黎安堵为念。每念及边军冻馁、灾民号泣,辄心胆俱裂,常以“亲贤远佞”四字自警,藏玉印于袖中,时刻不敢或忘。然阉宦魏进忠,性本枭獍,心藏祸胎,自先帝朝入宫,便以谄媚固宠,及朕复位,竟假“护驾之功”窃弄威权,植党营私,布列爪牙于朝堂内外,其罪罄竹难书,其恶擢发难数。今朕集三法司、九卿之议,列其罪状于天下,明正国法,以慰谢渊、刘焕等忠魂之冤,以儆后世奸佞之辈:

其一,构陷忠良,摧我邦柱。魏进忠深忌太保兼兵部尚书谢渊之刚正,假“谢党谋逆”之名,罗织“通敌献城”之罪——谢渊以翰林清贵之身总领兵部十载,虽未亲赴边庭,却在中枢擘画边防,整饬军备,所定“坚壁清野、诱敌深入”之策,岳谦屡破鞑靼,十年无犯,宣府百万生民得以耕织安居。如此社稷柱石,竟被缇骑缚于西市,临刑前犹呼“陛下明察”,斩后首级悬杆三日,鸟雀啄啮其面,血污溅满旗杆,忠魂含冤于九泉;岳峰之子岳谦,承父忠勇,任宣府卫副总兵,却因魏党克扣粮饷、军器偷工减料,身披薄如纸片的劣甲,手持一砍即卷的锈刀,在与鞑靼交战时力竭战死,死前犹怒号“魏贼误我”,其尸身被战友寻回时,甲胄已被箭矢洞穿数处,腹中仅有半块发霉的麦饼,此皆魏进忠贪墨军饷、纵容部下造劣质军器所致;户部尚书刘焕守正不阿,见魏党克扣边军粮饷文书,掷笔于地,怒斥“边军以血卫国,岂容尔等贪墨”,拒不画押,竟被诬以“通谢党”之罪谪戍琼州,七岁幼子随父流放,不堪瘴疠风寒,冻毙于衡阳驿站柴房,驿卒以破旧草席裹其尸,弃于荒坡乱坟,连块刻名木主都未曾立,其妇闻讯投河,尸骨无存;刑部尚书周铁素怀忠肝,集魏党二十七大罪于血书,怀之伏阙三日,声嘶力竭奏陈,直至晕厥方被抬回,竟被魏进忠命缇骑闯入府中,当众枭首于堂前,尸身弃于城郊乱葬岗,野狗争食其肉,狂吠声彻夜不绝。凡朝中持正不附者,或下诏狱受酷刑,或贬蛮荒绝域,或赐死家中,三年之间,朝堂为之一空,直臣寒心,天下侧目。

其二,贪墨国帑,残我生民。天德五年江南大水,朕发赈灾粮三百万石、银五十万两,命户部速运灾区,然魏进忠侄魏进禄倚势私设七座粮仓,勾结漕运官蒋忠贤,将足额粮米换为掺沙霉谷,以每石三两白银高价兜售,中饱私囊逾百万两。浙东奉化一带,有老妇易孙而食,骨殖弃于河沟,水为之赤;闽西漳州灾民聚众求粮,被魏进禄遣缇骑射杀三十余人,血流成河。户部尚书王汉臣甘为鹰犬,伪造“漕运途中遇风浪,损耗粮米百五十万石”假账,加盖户部大印呈递,助其掩人耳目;工部尚书张毅为献媚魏进忠,挪用军器制造银十万两,为其铸造鎏金生祠,生祠廊柱鎏金三寸,瓦当嵌珍珠,梁柱间悬“功盖社稷”匾额,乃李嵩亲笔所书,祭祀规格竟超先帝陵寝。而北境边军却甲胄薄如败絮,以指可戳破,刀剑锻铸时偷减钢铁,砍击三次即卷刃——将军岳谦(岳峰之子)忠勇承父,屡立战功,因拒附魏党,更遭进忠蓄意报复:不仅克扣其部三月粮饷,更命张毅将最劣等军器尽数拨予其军,交战时魏进忠又密令邻近守军按兵不动,坐视其孤军奋战,终致岳谦身披劣甲被流矢洞胸而亡,死前犹怒呼“魏贼害我”!三万将士因粮饷被克扣,冻饿殒命于戍边营地,尸骨曝于荒野,无人收葬,此皆魏进忠一手造成之罪孽,罄竹难书!

其三,窃权乱政,谋逆不轨。魏进忠身兼镇刑司提督、玄夜卫总管二职,总揽全国军政、监察、缉捕大权,六部章奏需经其朱批圈点,方可呈递御案,稍有不顺其意者,便批“留中不发”;私铸“九千岁镇国督政”金印,重逾百两,篆刻僭越字样,出行仪仗设锦衣卫校尉三百、缇骑五百,鼓乐前导,百姓需跪伏道旁,违者立斩,声势盖过帝王巡幸;更暗令御膳房总管王进,于朕每日服用的参汤中掺入麦冬、知母等寒凉之药,剂量渐增,欲待朕龙体违和、缠绵病榻,便扶年幼太子临朝,自封“辅政督理天下事”,窃国之心,昭然若揭,罪不容诛。总务府总长蒋忠贤为其心腹,专掌魏党贪腐密账,在府中设“密信房”,凡臣工弹劾魏党的密疏,皆由其亲拆审阅,三年间焚毁此类奏疏逾百封,稍有泄露者,便诬以“通敌”罪名诛灭全族;诏狱署提督魏忠良(进忠义子)更是残暴嗜杀,在诏狱设“钉指”“烙铁”“剥皮”等十八般酷刑,凡被拘押者,不问情由先施酷刑,逼其攀咬忠良,诏狱之内,冤魂号泣,昼夜不绝,腐肉之气飘出数里,百官途经其地,皆掩鼻疾走,侧目不敢言。

其四,通敌叛邦,罪无可赦。魏进忠自知作恶多端,恐日后事发难逃惩处,竟令玄夜卫指挥使孙成潜通鞑靼太师也先,于边境黑松林密会,携去宣府卫、大同卫两处布防图及魏进忠亲笔书信,信中许以献城之后,求鞑靼封其为“世袭罔替顺义王”,将边地百万生民献为奴,以贪墨所得亿万家产为投名状。孙成返程时被都察院密探捕获,搜出布防图与书信,铁证如山,此等通敌叛邦之行,置大吴疆土于不顾,视黎民性命如草芥,实乃国之蟊贼、千古罪人!

今孙成被擒、密信现世,谢渊血书、江南账册、刘全王进供词等罪证如山,朝野震动,群情激愤,百姓焚香请愿,盼诛奸佞以安天下。朕奉天承运,讨逆除奸,顺天应人,颁诏处置如下,凡有违抗者,以谋逆同罪论处:

一、首恶魏进忠,褫夺所有蟒袍官阶,除去阉籍,押赴西市,午时三刻斩首示众。首级悬于长安街城楼七日,任百姓唾骂,随后传首九边,每至一镇,必集边军将士与地方官民宣读其罪状,以示惩戒;其族人不分老幼妇孺,尽数流放极北苦寒之地三千里,沿途不许州县供应食宿,家产尽数抄没入官,清点金银珠宝、田宅商铺折价逾千万两,悉数充作北境军饷与江南赈灾专款,不得分毫挪用。

二、核心同党蒋忠贤、魏忠良、孙成,助纣为虐,罪同首恶,与魏进禄、魏鹏、魏镞(皆为进忠血亲)一并押赴西市,与魏进忠同日处斩。蒋忠贤首级悬北城门,标注“贪墨漕银、拦截忠疏之贼”;魏忠良首级悬南城门,标注“酷刑害良、构陷忠魂之贼”;孙成及魏氏血亲首级悬西市街口,各标注其罪状,均示众三日,任由鸦啄犬食,以慰谢渊、周铁等冤魂,以儆天下奸佞。

三、吏部尚书李嵩、户部尚书王汉臣、工部尚书张毅等魏党核心成员,交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从严会审,不得徇私:李嵩以亲侄贪腐十万两白银之案被魏进忠拿捏,沦为铨选傀儡,三年间提拔魏党亲信逾百人,流徙辽东极寒之地,终身不得还朝,其侄贪腐赃银尽数追缴;王汉臣助魏进禄造假账、克扣边军粮饷,直接导致三万将士冻饿而死,罪大恶极,斩立决,家产抄没充公;工部尚书张毅挪用军器银建生祠,致军器劣次、岳谦战死,抄没全部家产,赐白绫自缢,令其死前观魏进忠首级,明其谄媚之祸;其余魏党党羽,由三法司逐一核查,凡贪腐银钱逾千两、动手构陷忠良者,革职论死;仅挂名附和、未直接作恶者,降三级留用,永不叙迁,且需每月呈递“悔过书”,由都察院核查。

四、吏部侍郎李德元,身列朝班,食朝廷俸禄,却依附魏进忠,为其传递六部官员动向,纵容其侄李三在应天府强占民田,虽未直接参与构陷,却属“软骨头”之辈,削去所有官职,贬为庶民,命禁军即刻押出京师,沿途不许任何官员接待,永不录用;玄夜卫、理刑院涉案太监,凡参与抓捕忠良、施行酷刑、看守诏狱者,无论职位高低,尽数押赴镇刑司旧址斩首,曝尸三日,任由野狗啄食,以清阉寺之恶,警示后宫宦寺不得干政。

五、昭雪忠魂,厚恤遗属,以慰天良:追赠谢渊太傅、兵部尚书,谥“忠肃”,赐祭三坛,由内阁首辅林文亲撰祭文,勒石于忠烈祠,归葬忠烈祠主位,子孙世袭锦衣卫百户,无需轮值,仅食俸禄,其妻儿即刻从原籍召回京师,赐宅一区(原魏进忠亲信王瑾之宅,已抄没)、银五千两供养,其子谢明授国子监生,免试入仕;追赠刘焕太子太保,谥“忠节”,其冻毙幼子追赠国子监生,赐银两千两,命衡阳知府亲往驿外荒坡寻其遗骸,以官礼厚葬,立碑“明户部尚书刘公幼子之墓”,其妇若尚在人世,即刻寻访召回,赐田五十亩;追赠周铁少保,谥“忠烈”,命顺天府尹亲率衙役赴城郊乱葬岗寻回首级,与尸身合葬,家属授田三十亩、银三千两,其孙周勇授兵部司务,参与军器监管理;凡遭魏党构陷者,由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默牵头,三法司协查,一月内尽数昭雪,复官者追补所欠俸禄,死者厚恤遗孤,贬谪者即刻召回,量才复用。

六、整肃朝纲,革除弊政,以安社稷:理刑院自设立以来,沦为魏党残害忠良的爪牙,即日废除,所属缇骑、密探尽数解散,愿归农者赐银十两,愿从军者编入边军,印信、文书、刑具由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默亲往查封收缴,尽数销毁,其旧址改为“忠魂祠”,供奉谢渊、岳谦等含冤忠良;监察权彻底归还都察院,增设御史五名,专司弹劾奸佞、核查冤狱、巡视地方,御史出巡可持“尚方宝剑”,遇贪腐官员可先斩后奏;玄夜卫即行裁撤,另设“锦衣卫”,归都察院管辖,定员五百人,仅掌京师巡防与重要案犯缉捕,凡刑讯缉捕,必持三法司联署文书及都察院印信,敢擅自拘押、私用酷刑者,以谋逆论罪,诛灭三族。另追赠岳谦为宣府卫总兵,谥“忠勇”,其家属赐银三千两、田四十亩,立碑“明宣府卫副总兵岳公之墓”,以慰其忠魂。

七、安抚军民,补给亏空,稳固邦本:江南赈灾粮由御史刘怀安(曾弹劾魏进忠被罢,今昭雪复用)携禁军五百护送,三日内从太仓启程,沿途州县需设卡核验粮米数量与质量,每日呈递“粮运折子”,敢克扣一粒粮、收受一文钱者,刘怀安可持尚方剑就地正法,无需奏请;北境拖欠军饷,由户部尚书林文(原户部侍郎,非魏党)牵头,一月内造册完毕,分清各军欠饷数额,三月内尽数补发,不得延误,命禁军统领蒙傲亲往宣府卫、大同卫宣旨抚军,宣慰将士,代朕慰问岳谦等阵亡将士家属,赐银慰问;同时命兵部重新核查军器质量,不合格军器尽数销毁,拨款二十万两铸造新甲、新剑,确保边军装备精良。

朕闻“民为邦本,本固邦宁”,魏进忠之祸,起于权欲之炽烈,成于附逆之众寡,更因朕初登大宝,权柄未稳,隐忍三载,致使忠良蒙冤、生民受苦,每思及此,便痛彻心扉,食不甘味。今朕雷霆肃奸,非为逞帝王之威,实为保我大吴三百年江山、安我四海亿万黎民。自今而后,凡为官者,若能以谢渊、刘焕为楷模,以民为本、忠君报国,朕必不吝爵赏,裂土封侯亦无不可;若敢以魏进忠为效仿,贪权恋财、结党乱政、残害百姓,须知魏进忠之身首异处、遗臭万年,便是前车之鉴!朕与诸卿约,当共守“亲贤远佞”之誓,共筑清明盛世,不负太祖太宗之托,不负天下百姓之望。

兹将此诏由翰林院誊抄百份,加盖“天子之宝”玉玺,命快马传谕各省、府、州、县,张贴于城郭、驿站、市集等百姓聚集之地,布告天下,咸使中外文武百官、黎民百姓一体闻知,凛遵无违。

钦此

卷首语

寒鸦聒噪于紫禁城阙,魏进忠借“谢党案”掀起血雨腥风,将朝堂清流屠戮殆尽——太保谢渊身着囚服,血洒西市时犹向北叩首,首级悬杆三日;户部尚书刘焕拒附奸佞,被贬蛮荒,客死琼州驿馆,尸骨由野狗拖曳;刑部尚书周铁血书死谏,竟被缇骑枭首,尸身弃于乱葬岗,连收尸之人都无。阉宦爪牙如蛛网遍布六部,玄夜卫缇骑白日锁人,理刑院诏狱夜夜传来惨叫,冤魂怨气凝于宫墙不散。龙座上的萧桓,袖中“亲贤远佞”白玉印已被指节磨出薄茧,他忍辱三载暗布棋局,只待太和殿这一日,以龙令为刃,荡涤这侵蚀江山的毒瘤。

送魏阉至地府

青山敛色送奸骨,野径阴云锁恶旌。

残柳垂泪凝怨色,寒溪泣血斥污名。

荒丘正待埋阴魄,地府已开惩佞卿。

莫道冥途多厉鬼,专迎此獠共噬吞。

“够了!”萧桓的怒喝如惊雷炸响在太和殿,震得梁上积尘簌簌坠落,殿角铜铃嗡嗡乱颤,连丹陛之下官员们的朝笏都险些脱手。他猛地拍案起身,玄色龙袍扫过御案,金线绣就的十二章纹在晨光中翻卷,竟带着凛然杀气。那册染着谢渊血渍的账册被掀得翻飞,“江南灾民易子而食”“北境将士冻饿而亡”的朱批字句,在鎏金晨光中刺得人眼生疼。

魏进忠正伏地哭喊“冤枉”,磕头磕得额角青肿,血污混着泪水在老脸上淌成黑痕,听见这声怒喝竟吓得一噎,哭声戛然而止。未等他再寻借口狡辩,萧桓已从腰间解下鎏金龙纹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令牌带着破空之声砸在丹陛金砖上——“当啷”一声脆响,震得阶下官员耳膜发麻。令牌旋转着停在禁军统领蒙傲脚边,龙首昂首怒视魏进忠,冷光如刀劈斧削。

“蒙傲听令!”萧桓的声音褪去了三载隐忍,每一个字都像淬过冰窖寒锋,砸在人心上沉甸甸的,“即刻拿下魏进忠,摘其蟒纹冠服,铁链锁拿打入天牢!若有反抗,格杀勿论!”他居高临下望着阶下,龙目扫过面如土色的魏党官员,那目光比殿外腊月寒风更冷冽。

“末将领旨!”蒙傲跨步出列,玄铁甲叶碰撞声震得地面发颤,惊得阶下几名文官缩了缩肩膀。他弯腰抄起龙纹令牌,令牌上的龙鳞硌得掌心发烫——那是帝王的信任与托付。转身时他眼底寒芒毕露,扬声喝令:“禁军何在?围!”

早埋伏在殿外的百余名禁军精锐瞬间涌入,玄色甲胄如潮水般漫过丹陛,靴声整齐如战鼓擂动。阳光透过菱花窗,照在他们腰悬的绣春刀上,寒光连片如霜雪,将魏党官员团团围住。殿内原本弥漫的檀香,此刻全被这肃杀之气冲散,只余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两名禁军校尉如猛虎扑食,沉喝一声直取魏进忠。一人如铁钳般扣住他枯瘦如柴的手腕——那只曾翻云覆雨的手,此刻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另一人反拧其臂膀,粗糙的铁链“哗啦”一声缠上他的脖颈与双手,冰冷的铁环磨得他颈间皮肤生疼,很快渗出血迹,染红了铁链。

魏进忠猝不及防,踉跄着被按跪在地,膝盖重重撞在金砖上,发出“咚”的闷响,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喊出声。蟒纹常服的盘扣崩裂,露出里面绣着“魏”字的暗纹内袍——那是他私造的僭越服饰,连先帝近臣都无此规制,此刻在百官注视下,只显得滑稽又狼狈。

“萧桓!你敢!”魏进忠嘶吼着挣扎,散乱的头发贴在油光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九千岁”的威严,活像只疯癫的老狗,“老奴是司礼监掌印,是先帝亲封的随堂太监!当年南宫复位,若不是老奴率京营铁骑冲破宫门迎驾,你能坐得稳这龙椅?你凭什么拿我?”

萧桓缓步走下丹陛,玄袍下摆扫过魏进忠的手背,带着刺骨的凉意。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字字如锤:“凭你贪墨江南三百万石赈灾粮,让浙东奉化的老妇易子而食,尸骨抛入河沟染红了半条江水;凭你克扣北境军饷,害死三万戍边将士,他们的尸骨曝于荒野,连野狗都不愿啄食;凭你私造‘九千岁’印玺、伪造懿旨篡改官册——更凭你,污了朕的江山,害了朕的百姓!”

“拖下去!”萧桓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魏进忠耳膜发鸣,身子一软差点瘫倒。禁军将士架起他往外拖,铁链在金砖上拖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响,与他的哭喊咒骂交织在一起,渐渐消失在殿外。空气中残留一缕若有若无的腥气——那是他吓得失禁的污臭,引得阶下官员纷纷掩鼻。

魏进忠被拖走后,太和殿内死一般寂静,连官员们的呼吸都放得极轻,只听见殿外风卷旌旗的声响。蒙傲手中的龙纹令牌再次挥动,指向阶下几名面色惨白如纸的官员,声如洪钟震得梁尘微落:“秦云、王汉臣、李嵩!陛下有旨,尔等身为魏党核心,勾结奸佞、祸乱朝纲,一并拿下!”

这一声如同惊雷再炸。京营将军秦云是魏进忠义子,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此刻急红了眼,猛地拔剑出鞘——剑刃擦过石质地面,火星四溅,却未及劈出半分,就被身旁两名禁军死死按在原地,胳膊被拧得“咯吱”作响。他挣扎着怒吼:“我乃京营统帅,掌三万京畿铁骑,尔等小小校尉,敢动我?”

户部尚书王汉臣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噗通”瘫坐在地,朝笏“哐当”摔在金砖上,官帽歪斜地挂在脑后。他嘴里反复喃喃着“臣冤枉”,声音抖得不成调,官袍下摆很快湿了一片,一股尿臊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引得周围官员纷纷皱眉躲避,却没人敢出声斥责。

吏部尚书李嵩老奸巨猾,见状不妙转身就想往后退,要躲进文官队列里混水摸鱼。可刚挪半步,就被两名禁军堵住去路,冰冷的刀鞘抵住他的后腰——那寒意透过官袍渗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寒颤。李嵩肥硕的身体剧烈颤抖,脸上肥肉堆叠的褶子里全是冷汗:“将军饶命,老夫只是……只是被迫附和,魏贼以家人相胁,老夫也是身不由己啊!”

禁军哪里理会他们的狡辩,铁链如毒蛇般缠上秦云、王汉臣、李嵩的手腕,“咔嚓”锁死,将三人串成一串。秦云仍在挣扎谩骂,被校尉一拳砸在嘴上,顿时鲜血直流;王汉臣已哭成泪人,被拖拽时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血痕;李嵩则瘫软如泥,全靠禁军架着才能站立。这些往日依附魏进忠作威作福的官员,此刻个个如丧家之犬,全无半分朝堂大员的体面。

“陛下!臣有话说!”一名身穿从七品青袍的小官突然从队列中冲出,青袍下摆沾着尘土,显然是从后排挤过来的。他“噗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一下接一下,很快渗出血迹,“臣只是被迫依附魏党,每日不过是抄录文书、传递消息,从未参与贪墨构陷,求陛下开恩,饶臣一条狗命!”

有一人带头,便有第二人跟进。转瞬之间,十余名将官纷纷跪伏在地,有的哭诉自己被魏党胁迫,家人被拘在诏狱;有的忙不迭从袖中掏出魏党往来书信,双手奉上;更有甚者直接瘫倒在地,连哭带喊求饶。殿内瞬间乱作一团,求饶声、哭喊声响成一片,与方才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萧桓立于丹陛之上,目光扫过这些趋炎附势的小官,脸上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他弯腰拾起那方“亲贤远佞”的白玉印,指腹摩挲着边缘因常年握持而留下的包浆——那包浆里,藏着三载隐忍的风霜,也藏着今日肃奸的决心。

“朕自有公断。”萧桓的声音重新沉定下来,如古井无波,却稳稳压过殿内的嘈杂,“凡主动坦白、交出魏党罪证者,暂押大理寺待审,若经查实确系胁从,可从轻发落;若有隐瞒、私藏罪证或顽抗者,与魏进忠同罪,凌迟处死,株连三族!”

这话如一盆冰水,浇灭了部分小官的侥幸心理。有人脸色更白,连滚带爬地从靴底抠出一卷油纸包裹的密信;也有人仍在犹豫,眼神闪烁不定,被身旁禁军校尉冷冷一瞥,顿时浑身一哆嗦,赶紧如实供述自己的所作所为。蒙傲挥手示意禁军将这些人分类看管——坦白者押往左侧偏殿,犹豫者单独看押,殿内乱象渐渐平息。

“蒙傲,”萧桓看向禁军统领,龙目扫过阶下空荡荡的魏党位置,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率三千禁军,即刻封锁魏府、秦府及李嵩等人家宅,掘地三尺查抄所有家产、账册与密信。若有家丁仆从顽抗,格杀勿论!尤其要查清魏党贪墨的赈灾粮与军饷去向,一粒米、一两银都不许漏掉!”

“末将遵旨!”蒙傲单膝跪地时甲叶碰撞,声如金石相击,龙纹令牌举过头顶,“臣即刻点兵启程,午后申时,必将查抄清单与核心罪证呈递陛下!”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玄甲在晨光中闪着冷光,禁军将士紧随其后,殿外很快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那是前往魏府抄家的铁骑,蹄声震得宫墙都在微颤。

萧桓又看向站在文官前列的肃奸司主事周伯衡——此人曾因弹劾魏进忠被打落两颗门牙,此刻说话仍带着些许漏风,却字字铿锵。“周伯衡,你率肃奸司全员,即刻接管理刑院诏狱,将所有被魏党关押的冤犯逐一提审,核实罪状后尽数释放。同时清查魏党党羽名录,凡涉案者,无论官职高低、是否在朝,一律抓捕归案!”

“臣领旨!”周伯衡躬身领命时,腰间的肃奸司印信撞出轻响,他眼中满是激愤与忠诚,“臣定当彻查到底,刀山火海亦不退缩,不让一个奸佞漏网,不让一个忠良蒙冤!”说罢他捧着印信快步走出太和殿,身后数十名肃奸司官员手持文书紧随,靴声急促却有序。

“陈默,”萧桓最后看向御史大夫陈默,此人素来以刚正闻名,曾顶着魏党压力巡视灾区,“你率御史台官员,即刻巡视京畿街巷,安抚百姓情绪,避免奸人趁机作乱。同时全程监督蒙傲与周伯衡行事,若有徇私舞弊、克扣罪证者,即刻弹劾,朕特许你持御史台印信,先斩后奏!”陈默躬身应下,带着几名御史匆匆离去。

处置完核心事务,萧桓重新坐回龙椅,指尖轻轻敲击扶手——那是他心绪稍定的习惯动作。他目光扫过阶下的百官,此刻的朝堂已与方才截然不同:魏党核心被擒,趋炎附势的小官被看管,剩下的官员大多是持正不阿的忠良,他们昂首挺立,眼神中满是压抑三载后的振奋与对新政的期待。

兵部侍郎陈景率先出列,躬身时官袍袖口磨出的毛边格外显眼——那是他常年伏案处理边军文书的痕迹。“陛下,魏党专权三载,边军苦不堪言:军器劣次如废铁,粮饷拖欠近半年。宣府卫副总兵岳谦将军,便是身披薄如纸片的劣甲,手持一砍即卷的锈刀,与鞑靼血战之时被流矢洞胸而亡,死前犹怒呼‘魏贼误我’!如今奸佞落网,恳请陛下即刻下旨,补发边军粮饷,重造军器,以安将士之心!”

萧桓闻言,眼中闪过真切的痛色,指节无意识地攥紧,龙椅扶手的雕花硌得掌心生疼。他抬手示意陈景平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岳谦将军忠勇殉国,朕日夜感念。朕已命户部即刻从内库调拨粮饷,三日内务必运抵北境;军器监暂停一切杂役,集中工匠全力铸造新甲新剑,所需银两,尽数从魏党抄没家产中支取。岳将军的遗属,朕会亲自召见安抚,厚加抚恤,绝不让忠臣寒心。”

“陛下圣明!”陈景热泪盈眶,再次叩首时额头贴地,久久不起。阶下百官也纷纷躬身,齐呼“陛下圣明”,声音洪亮震彻大殿,连殿顶的瓦片都似在共鸣。这是三载以来,太和殿第一次响起如此振奋人心的呼声,殿外的晨光仿佛也被这声浪推得更近,暖了殿内的寒气。

站在前列的礼部老臣突然高声道:“陛下快看!”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殿外,只见太和殿广场上,百姓们已闻讯聚集,密密麻麻跪了一片。有的老妇提着刚蒸好的窝头,要送给禁军当干粮;有的书生举着“除奸安邦”的木牌;孩子们则围着禁军欢呼,虽被校尉温和拦住,却满脸欢喜地朝着太和殿方向磕头,口中高呼“陛下除奸,苍天有眼”。

未及午时,蒙傲的亲信校尉快马回报,声音带着急促:“陛下!魏府管家率百余家丁顽抗,手持魏进忠私藏的兵器,意图护着密账出逃,被末将当场斩杀!现已搜出魏党贪墨账册三十余本,金银珠宝不计其数,还有魏进忠私通鞑靼的密信!”

萧桓眼中寒光一闪:“密信何在?”校尉连忙呈上一个蜡丸,张伴伴接过呈给萧桓。萧桓捏碎蜡丸,展开里面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若事败,献宣府卫于鞑靼,求封顺义王”,字迹正是魏进忠的歪扭笔法。

“狗贼!”萧桓将纸条狠狠摔在地上,龙袍都因愤怒而颤抖,“传朕旨意,魏进忠罪加一等,由打入天牢改为即刻押赴西市,午时处斩!其族人流放极北之地,永世不得回京!”校尉领旨,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要将这道旨意传到天牢。

与此同时,周伯衡也派人回报:“陛下,理刑院诏狱查出冤犯两百余人,其中不乏谢渊大人的旧部与弹劾魏党的官员。臣已将他们尽数释放,其中有位老御史,被魏党打断双腿,如今正跪在诏狱外,哭着要谢陛下隆恩!”

萧桓闻言,心中一酸:“传朕旨意,所有冤犯皆赐银百两疗伤,伤残者由太医院诊治,其家人若有流离失所者,由户部妥善安置。那位老御史,朕要亲自召见,为他恢复官职,加官一级!”使者领旨而去,殿内百官无不感动落泪。

午后,蒙傲亲自将查抄清单呈递上来,清单上的数字触目惊心——魏党贪墨白银千万两,黄金五十万两,珠宝玉器装满二十余箱,江南赈灾粮被克扣三分之二,北境军饷拖欠半年。萧桓看着清单,手指因用力而掐进掌心。

“传朕旨意,”萧桓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所有抄没家产,一半充作北境军饷,一半用于江南赈灾。户部即刻选派清廉官员,押送粮款前往两地,若有克扣,以魏党同罪论处!”户部尚书(暂代)躬身领旨,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又看向吏部官员:“魏党所提拔的官员,尽数罢免核查,凡贪腐有据者革职问罪,胁从者降职留用。即日起,开科取士,选拔寒门学子填补空缺,朕要让朝堂之上,再无因依附奸佞而得官者!”

“陛下英明!”吏部官员齐声领旨。此前魏党把持铨选,寒门学子难有出头之日,如今萧桓重振科举,无疑是为朝堂注入新鲜血液,也让天下学子看到了希望。

萧桓最后下令:“废除理刑院与玄夜卫,其职能归入都察院与禁军。今后监察百官之权,由都察院专掌,任何人不得私设特务机构,违者以谋逆论处!”这道旨意一出,百官彻底放下心来,魏党特务统治的阴影,终于要散去了。

午时一到,西市刑场人山人海。百姓们自发前来,有的带着砖石,有的提着烂菜,要亲眼看着魏进忠伏法。魏进忠被铁链锁在刑台上,蟒纹冠服早已被剥去,只穿一件囚服,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血污与尘土,哪里还有半分往日威风。

“魏贼!你害死我儿子,今日终于遭报应了!”一名老妇哭着冲上前,被禁军拦住,她将手中的烂菜狠狠砸向魏进忠,正中他的面门。周围百姓纷纷效仿,砖石烂菜如雨点般落在魏进忠身上,很快将他砸得鼻青脸肿。

监斩官高声宣读魏进忠的罪状:“魏进忠,贪墨赈灾粮三百万石,克扣军饷千万两,构陷忠良谢渊、岳谦等数十人,私通鞑靼意图叛国……罪大恶极,奉陛下旨意,即刻处斩!”

魏进忠此时已吓得魂不附体,瘫在刑台上说不出话。刽子手举起鬼头刀,寒光闪过,伴随着百姓的欢呼声,那颗作恶多端的头颅滚落尘埃。监斩官下令将首级悬于长安街城楼,示众七日,以慰冤魂。

消息传回太和殿,萧桓正与百官商议昭雪忠良之事。听到魏进忠伏法的消息,他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张伴伴轻声道:“陛下,京中百姓都在街头欢呼,说陛下是千古明君呢。”萧桓却摇头:“朕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若不是隐忍过久,谢渊、岳谦等忠良,本不该死。”

三日后,萧桓在忠烈祠举行大典,为谢渊、岳谦、周铁等含冤忠良昭雪。谢渊的灵位被供奉在忠烈祠主位,萧桓亲自为他上香,泪水滴落在灵前的香炉里:“谢卿,朕来迟了,奸佞已除,你的冤屈,今日终于得以昭雪。”

岳谦的儿子岳明,年仅十五岁,身着孝服跪在灵前。萧桓扶起他,轻声道:“你父亲是忠勇之将,朕已追赠他为宣府卫总兵,谥‘忠勇’,你袭承你父亲的官职,日后要像他一样,为国尽忠。”岳明含泪叩首:“臣定不负陛下厚望,为父报仇,保卫疆土!”

同日,萧桓下旨,追赠刘焕为太子太保,周铁为少保,他们的家属都被召回京师,赐宅赐银,妥善安置。对于被魏党贬谪的官员,尽数召回,量才复用;对于因魏党案受牵连的百姓,由户部发放安抚银,助他们重建家园。

太和殿内,新的朝纲已然确立。六部官员皆为清廉正直之士,都察院积极履行监察职责,禁军严守宫门,京畿街巷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萧桓看着阶下意气风发的百官,又望向殿外的晴空,那三载不散的阴霾,终于彻底散去。

他再次取出那方“亲贤远佞”的白玉印,用力按在新的圣旨上——“自今而后,凡为官者,以忠良为楷模,以魏党为戒,若有贪腐构陷者,虽远必诛!”圣旨宣读的声音回荡在太和殿,与殿外百姓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天德朝最动人的乐章。

片尾

天德六年春,魏党之乱彻底平定。首恶魏进忠伏法,核心党羽秦云、王汉臣、李嵩等被斩,余孽或贬或囚,无一漏网。理刑院、玄夜卫被废除,都察院与禁军重掌监察与防务,朝堂清明之风渐起。

江南赈灾粮与北境军饷尽数补发,新铸的军器装备边军,鞑靼闻魏党覆灭,不敢再犯边境。京中百姓自发在德胜门立碑,刻“肃奸安邦”四字,以纪念这场涤荡奸佞的雷霆之举。

谢渊、岳谦等忠良的事迹传遍天下,成为百姓口中的英雄。萧桓以“亲贤远佞”为治国之道,每日勤于政事,与百官同心协力,大吴江山渐渐恢复生机,迎来了新的曙光。

卷尾

夫奸佞之祸,非独一人之恶,实乃权柄失衡、君心隐忍之故。魏进忠以阉宦之身窃弄权柄三载,忠良喋血,生民涂炭,皆因萧桓初登大宝,根基未稳,不得不藏锋隐忍。然帝王之明,在于知过能改,在于雷霆除弊——萧桓以龙令为刃,以禁军为盾,三日之内荡平魏党,五日之内昭雪忠良,十日之内重整朝纲,此乃明君之举。

谢渊之忠,在于临危不改其节;岳谦之勇,在于戍边不畏其死;周伯衡之直,在于触邪不避其锋。诸贤同心,方有肃奸之胜;民心所向,才得江山稳固。魏进忠之流,虽能逞一时之凶,终难逃身首异处之祸,此乃“邪不压正”之理。

史载:“天德之变,雷霆涤污,日月重光。”非独帝王之功,实乃忠良所聚、民心所归也。后世君者当以此为戒:亲贤则国兴,远佞则邦安,若以魏党为鉴,以忠良为镜,则江山可保,万代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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