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村屯堡之内,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凄厉的警锣声在夜空中回荡不休,夹杂着军卒们慌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的铿锵。
黄居行站在大堂门口,望着屯堡烽燧上那道冲天而起的狼烟,脸色铁青,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邓通的汇报,如同在他的心口捅了一刀又一刀。
下岩石墩堡,没了!
连带着堡楼,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卢峰、秦烈,还有那十几个军卒,全都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屯长,烽燧已点燃,总营那边很快就会知晓!”一名队正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
黄居行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他现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一个墩堡被全歼,这责任,他黄居行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上面怪罪下来,他这个把总的位置,十有八九保不住了!
“爹!爹!到底出什么事了?”黄明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宿醉的迷糊,一见这阵仗,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逆子!”黄居行一见黄明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脚踹死他,“都是你干的好事!”
若不是黄明非要惦记那秦烈的老婆,他何至于出此下策,想要借刀杀人?
现在好了,刀是借来了,却差点把自己给捅穿了!
“爹,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黄明一脸委屈,他到现在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
“下岩石墩堡被鞑子主力攻破,一把火烧光了!人都死绝了!”黄居行压着嗓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黄明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
秦烈死了?那秦薇薇……
但他很快就看到黄居行那要杀人的眼神,脖子一缩,不敢再多想。
“那……那爹,我们现在怎么办?鞑子主力……他们会不会打过来?”黄明声音有些发颤。
“邓通!”黄居行懒得理会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转向一旁同样面色惨白的邓通,“你再仔细说说,那火势当真如此之大?确定是鞑子主力所为?”
邓通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黄屯长,千真万确!那火光,隔着几里地都把夜空照亮了,浓烟滚滚,根本不是小股鞑子能弄出来的动静!下岩石墩堡,怕是连块完整的石头都找不到了!”
他心有余悸地补充道:“属下担心,那些鞑子烧了墩堡之后,会顺势摸向我们屯堡,所以才拼死赶回来报信!”
黄居行在大堂内焦躁地来回踱步。
烽燧已点,总营那边迟早会派人来。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搞清楚下岩石墩堡的具体情况。
万一邓通看走了眼,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可若是真的……
“来人!”黄居行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点齐二十名精锐军卒,备好快马!”
“爹,您要干什么?”黄明惊道。
“我要亲自去看看!”黄居行咬牙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倒要看看,是哪路鞑子,敢如此猖狂!”
他嘴上说得硬气,心中却已打定主意,若是情况不对,立刻带人撤回,死守屯堡,等待总营援军。
“屯长,万万不可啊!”邓通急忙劝阻,“鞑子主力未退,您若前去,万一遭遇……”
“闭嘴!”黄居行厉声喝断,“屯堡不可一日无主!我若不去,谁去?难道指望你们这些废物吗?”
他扫了一眼邓通和周围几个面露惧色的军卒,心中更添烦躁。
“黄明,你留下,协助邓通守好屯堡!若我回不来,屯堡有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黄明吓得一个哆嗦,连连点头:“爹,您放心,我一定……一定守好!”
黄居行不再多言,披上甲胄,提了佩刀,带着匆匆集结起来的二十名军卒,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催马冲出了屯堡,直奔下岩石墩堡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下岩石墩堡。
冲天的“火光”渐渐减弱,浓烟也稀薄了不少。
秦烈站在堡楼的残垣之上,冷眼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
“秦墩长,黄居行那老小子,怕是快坐不住了。”卢峰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他们按照秦烈的吩咐,将整个墩堡弄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激战”过的痕迹。
几具从鞑子身上剥下来的破烂衣甲,胡乱地扔在地上,沾满了黑灰和“血迹”。
“白彪,地窖里的东西都藏好了吗?”秦烈问道。
“秦墩长放心,连耗子都找不到!”白彪拍着胸脯保证。
秦烈微微颔首:“所有人,按计划行事。记住,要装得像一点,越惨越好。”
十一名军卒,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脸上身上都涂抹了锅底灰和牲畜血,看上去确实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后的幸存者。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晨曦微露。
就在众人有些焦躁之际,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来了!”一名眼尖的军卒低呼。
秦烈举目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正朝着墩堡方向疾驰而来,看装束,正是屯堡的军卒。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正是黄居行!
“哼,果然是他亲自来了。”秦烈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来,这老狐狸也是被逼急了。”
“秦墩长,我们……”卢峰有些紧张。
“按计划行事!”秦烈低喝一声,率先从堡楼的破口处“艰难”地爬了出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其余人也纷纷效仿,一个个东倒西歪,气息奄奄。
黄居行带着人马冲到墩堡近前,勒住马缰,看着眼前这片焦黑的废墟,以及那几个从废墟中挣扎出来的“幸存者”,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当真是下岩石墩堡?
烧得也太彻底了!
那几个军卒,更是凄惨得不成人形。
“秦烈?”黄居行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领头的,心中又惊又疑。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黄……黄屯长……”秦烈“虚弱”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悲愤”和“绝望”,“您……您可算来了!”
说着,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无能,未能守住墩堡,请黄屯长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