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通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下岩石墩堡的方向,夜空中,先是亮起一点微弱的火光,紧接着,那火光如同被泼了猛油一般,骤然暴涨!
“轰——!”
仿佛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灵魂中炸开,一道粗大的火柱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紧随其后,更多的火头从四面八方燃起,连成一片,火光熊熊,浓烟滚滚,仿佛整个下岩石墩堡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这……这是……走水了?!”邓通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不对!是烽火!不对,比烽火还大!天呐!是整个墩堡都烧起来了!”
“鞑子!是鞑子攻破墩堡,在放火烧营!”一名心腹骇然失色,声音都在颤抖。
邓通脑中一片空白,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所有盘算!
黄居行让他来,是等卢峰被鞑子慢慢耗死,然后他去点烽燧示警。
可眼下这阵仗,哪里是几个鞑子小打小闹能弄出来的?这分明是遭遇了鞑子主力,整个墩堡都被人一把火给端了啊!
“火!大火!”
邓通身旁的一名心腹骇得牙齿都在打颤,话不成声。
另一人更是双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哆哆嗦嗦地指着那片火海:“队…队长…这…这得多少鞑子才能干出这阵仗?”
邓通何尝不是心神俱裂!
眼前的景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那哪里是几个鞑子小打小闹能弄出来的动静?
冲天而起的火光,几乎将整个夜空都染成了不祥的赤红色。
滚滚的浓烟,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在夜风中肆虐翻腾。
隔着这么远,他仿佛都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焦糊气味,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噼啪爆裂声。
下岩石墩堡……完了!
彻底完了!
黄居行交代的任务,是让他盯着卢峰,等鞑子来报复,看着卢峰被慢慢耗死,然后他再回去点烽燧。
可现在这情况,哪里还需要他点什么烽燧?
这火光,怕是十几里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快!快撤!回屯堡报信!”
邓通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后,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带来的两名心腹,此刻早已没了主意,闻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跟着邓通,头也不回地向岩石村屯堡的方向狂奔而去。
夜路崎岖,三人却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鞑子主力杀过来了!下岩石墩堡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岩石村屯堡。
黄居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邓通已经去了大半日,按理说,鞑子就算要报复,也不会这么快。
但他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倒不是担心卢峰等人的死活,而是担心那块鹰师腰牌的军功,能不能稳稳地落到他儿子黄明头上。
“报——!!”
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了屯堡的宁静。
黄居行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心头猛地一跳。
“出事了!”
他匆匆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就往外冲。
大堂内,灯火被迅速点亮。
只见邓通三人,衣衫被汗水浸透,发髻散乱,脸上满是尘土和惊恐,如同三只丧家之犬,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邓通?!”黄居行心往下沉,“何事如此惊慌?!”
“黄…黄屯长!”邓通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带着哭腔,“下…下岩石墩堡…完了!全完了!”
“什么?!”黄居行脑中“嗡”的一声,险些站立不稳。
他预想过卢峰等人被鞑子杀死,墩堡失守,但他从未想过,会是“全完了”!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黄居行厉声喝问,强自镇定。
“鞑子…是鞑子主力!”邓通脸上血色尽褪,“火…漫天大火啊!整个墩堡,连同堡楼,全都烧起来了!属下…属下亲眼所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怕是…怕是连一块完整的砖石都剩不下了!”
另一名心腹也连连点头,补充道:“是啊屯长,那火势太大了,绝对不是几个鞑子能弄出来的!下岩石墩堡,肯定是遭遇了数倍于己的鞑子围攻,全…全都殉国了!”
黄居行听着邓通等人的描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着。
死了?卢峰,秦烈那些人,都死了?
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这个结果,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完美”。
死无对证,那块鹰师腰牌的军功,他儿子黄明拿定了!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恐惧。
一个墩堡,连同堡楼,被付之一炬,所有军卒战死……这责任太大了!
就算是鞑子主力所为,他这个屯堡把总,也难辞其咎!
上面追查下来,他这个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
更可怕的是,如果真如邓通所言,是鞑子主力……那他的岩石村屯堡,岂不是也危在旦夕?!
“鞑子有多少人?看清楚了吗?”黄居行声音有些发颤。
邓通苦着脸摇头:“屯长,当时火光太大,烟雾弥漫,根本看不清具体人数。但那阵势,绝非小数目!属下担心鞑子会顺势攻向屯堡,这才拼死赶回来报信!”
黄居行在大堂内来回踱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本想借刀杀人,却没想到这把“刀”如此凶悍,直接把整个棋盘都给掀了!
“来人!传令下去!”黄居行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屯堡上下,即刻进入最高戒备!所有军卒,披甲执锐,上城墙防守!”
“邓通,你立刻带一队人,点燃屯堡烽燧!向总营示警!”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瞒是瞒不住了。
下岩石墩堡被毁,他必须第一时间上报,将责任尽可能地推卸出去。
点燃烽燧,至少能表明他及时发现了敌情,并采取了措施。
“是!”邓通领命,心中稍安。只要烽燧点燃,总营那边就会知道,责任就不会全压在他们屯堡头上。
就在这时,黄明睡眼惺忪地从偏房走了出来,打着哈欠问道:“爹,大半夜的,吵吵嚷嚷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