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的冬月,西北风卷着煤灰扑在四合院的土墙上,易中海蹲在自家灶台前捅炉子,火星子溅在蓝布围裙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小点。老伴儿端着搪瓷缸子进来,缸里泡着昨夜剩下的玉米饼子:\"孩他爹,别跟自己较劲了,昨儿那事……\"
\"少废话!\"易中海挥了挥手,铁通条撞在炉壁上发出清脆的响。他摸出怀表看了眼,六点三十分,往常这个时候,他早该在院心溜达,督促各家各户\"抓革命促生产\"了,可今天,他实在没脸出去见人。
想起昨晚何雨柱那句\"军管会\",易中海后背还是一阵发凉。上个月厂里开批斗会,隔壁车间的老王就因为\"侵占职工财产\"被拉去游街,至今没放出来。他一个八级钳工,治保主任,要是被人扣上这种帽子……易中海不敢再想,抓起烟袋锅猛吸一口,呛得直咳嗽。
\"他婶,\"他转头看向老伴儿,\"把东旭拜师时送的点心拿出来,再炒俩鸡蛋,一会儿叫柱子来家里吃饭。\"
\"啥?\"老伴儿差点把缸子摔了,\"昨儿刚闹得那么僵,现在喊人家来吃饭?\"
\"你懂个啥!\"易中海瞪了她一眼,\"这叫阶级内部矛盾,得用革命同志的方式解决。\"他摸了摸中山装口袋里的毛主席像章,\"柱子那孩子,根正苗红,就是脾气倔了点……\"
贾家堂屋里,贾东旭蹲在地上帮他妈糊火柴盒,指尖被胶水粘得发亮。\"东旭,\"贾张氏压低声音,\"等会儿去厂里,给你师傅带包大前门,就说昨儿我犯了资产阶级错误,让他别往心里去。\"
\"妈,\"贾东旭停下手里的活,\"要不咱别打柱子房子的主意了?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再说……\"
\"不一样?\"贾张氏冷笑一声,\"不还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我告诉你,等你娶了媳妇生了娃,这房子就是咱们的!\"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记住了,在师傅面前嘴要甜,就说以后给他养老送终,比亲儿子还亲!\"
何雨柱正在院里生煤炉,看见易中海家的烟囱冒出炊烟,嘴角不由得往上翘。他知道这老东西打的什么主意——既想保住治保主任的威信,又不想断了贾东旭这条养老的线。正想着,三大爷家的晓霞蹦蹦跳跳跑过来:\"柱子哥,我爸说你昨儿真威风!\"
\"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何雨柱往炉子里添了块煤,浓烟呛得他眯起眼。晓霞从兜里掏出个红宝书,封皮上的烫金字被磨得发亮:\"柱子哥,这是我哥从部队寄来的,你要不要看看?\"
何雨柱接过书,指尖划过\"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前世他初中没毕业就进厂当学徒,这辈子说什么也要让妹妹念到高中。\"晓霞,\"他把书还给小姑娘,\"以后你帮雨水复习功课,哥给你们带鸿宾楼的糖火烧。\"
易中海在屋里来回踱步,看着桌上摆的炒鸡蛋和点心,总觉得不够体面。他拉开五斗柜,从最底层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半瓶没舍得喝的红薯烧酒——这还是去年他过生日,徒弟们凑钱买的。\"就这么着吧,\"他自言自语,\"阶级兄弟之间,讲究的是赤诚相见。\"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是何雨柱要去钢厂上班了。易中海快步走出去,正撞见小伙子推着二八自行车往外走。\"柱子,\"他堆起笑脸,\"今儿个厂休,来家里吃顿饭呗?你大妈炒了鸡蛋,还蒸了白面馒头。\"
何雨柱挑眉看了他一眼,想起前世这老东西每次算计自己前,都会摆出这副嘴脸。\"不了,\"他拍了拍车后座的工具包,\"鸿宾楼今儿有外宾接待任务,师傅让我去帮忙。\"
\"哎别介啊!\"易中海急了,伸手拦住自行车,\"就吃个饭的工夫,耽误不了大事!\"他压低声音,\"柱子,昨儿那事是我考虑不周,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何雨柱看着易中海脸上的褶子都堆成了笑纹,突然想起前世他在自己婚礼上喝得烂醉,拉着自己的手说\"柱子啊,以后四合院就靠你了\"。可转身就把贾张氏的孙子抱到自己屋里,说什么\"隔代亲\"。
\"易主任,\"他故意把\"主任\"两个字咬得很重,\"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实在是革命工作要紧。\"他摸出胸前的毛主席像章,\"您看,师傅还等着我去学习新菜式呢,这要是耽误了外宾接待,可是政治问题。\"
易中海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何雨柱跨上自行车,车铃叮当地驶出院子。他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像章,突然觉得有些发烫。回到屋里,他盯着桌上的炒鸡蛋发愣,老伴儿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叫东旭过来吃?\"
\"吃个屁!\"易中海一拍桌子,震得搪瓷缸子里的茶水直晃,\"以后少跟贾家掺和!\"
贾东旭在厂里的钳工车间打磨零件,耳边还回响着他妈早上的叮嘱。砂轮飞溅的火星子落在他手背上,烫出几个小红点。\"东旭,\"同班组的老师傅戳了戳他,\"你师傅刚才在走廊骂街呢,说什么'资产阶级复辟分子',是不是冲你俩来的?\"
贾东旭手一抖,锉刀差点划破手指。他想起昨儿晚上,他妈把拜师帖藏在炕席底下,嘴里嘟囔着\"等房子到手了,再把这老东西甩了\"。当时他想反驳,却看见他妈鬓角的白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午休时,贾东旭攥着好不容易攒的两张粮票,在厂门口的供销社转了三圈,终于咬咬牙买了包大前门。他站在易中海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进来。\"易中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贾东旭推门进去,看见师傅正趴在桌上写思想汇报,稿纸上\"深刻检讨阶级觉悟\"之类的词写了满满三页。
\"师傅,\"他把烟放在桌上,\"我妈让我跟您说声对不起,昨儿她一时糊涂,不该……\"
\"行了!\"易中海打断他,\"以后少跟你妈掺和那些歪门邪道!\"他盯着贾东旭胸前的团徽,\"你是工人阶级的接班人,得有革命觉悟!\"
贾东旭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鞋头的补丁磨得发白。他突然想起何雨柱说的\"房子是公社分的,谁也抢不走\",喉咙动了动,终究没敢把这话问出来。
何雨柱在鸿宾楼后厨跟着师傅学做松鼠桂鱼,刀刃在鱼身上斜切出整齐的花刀,花生油烧开的香气混着葱姜味扑面而来。学徒工们围在灶台前,眼睛盯着师傅手里的炒勺,比在厂里开批判会还认真。
\"柱子,\"师傅擦了擦手,\"下午有个首长要来,你去库房搬两箱茅台,记住,轻拿轻放。\"
何雨柱应了一声,跟着大师兄往库房走。路过经理办公室时,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什么外宾?分明是走资派!这菜要是做不好,咱们都得挨批!\"他心头一紧,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的红宝书——这个年代,稍有不慎就是政治问题。
傍晚下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何雨柱摸出自行车灯,正准备往家骑,看见贾东旭蹲在厂门口的墙根下,手里夹着根烟,烟灰簌簌地落在棉鞋上。
\"柱哥,\"贾东旭看见他,慌忙把烟踩灭,\"我等你半天了……昨儿的事,对不起啊,我妈她……\"
\"行了,\"何雨柱摆摆手,\"以后少让你妈出来丢人现眼。\"他跨上自行车,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明天去厂里的宣传栏看看,新贴的《职工住房管理条例》,好好学学。\"
四合院的路灯坏了好些天,何雨柱摸着黑推开院门,看见自家窗户透着微光。雨水坐在煤油灯下补袜子,小辫上别着个红色的头绳,是他昨天从供销社买的。\"哥,\"她举起袜子,\"你看,我补得好不好?\"
何雨柱凑近一看,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前世妹妹十二岁时补的整齐多了。\"挺好,\"他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鸿宾楼剩下的糖醋排骨,\"快吃,吃完了早点睡,明天还得上学呢。\"
雨水咬了口排骨,突然想起什么:\"哥,今天易主任来咱家了,说要给咱们送蜂窝煤,我没让他进。\"
何雨柱笑了笑,摸了摸妹妹的头。他知道,易中海这是想缓和关系,但有些坎,不是送两斤煤就能过去的。窗外传来隔壁贾家的争吵声,贾张氏又在骂儿子没出息,何雨柱吹灭煤油灯,躺在炕上望着屋顶的裂缝。
这一晚,易中海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手里攥着本《毛泽东选集》,扉页上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他想起自己刚进厂时,师傅带着他在党旗下宣誓,想起自己第一次拿到八级钳工证书时的激动,突然觉得有些羞愧——这些年,怎么就忘了自己是工人阶级的一员呢?
后半夜起了雪,何雨柱被冻醒,摸黑给妹妹盖好被子。透过窗户缝,他看见易中海家的灯还亮着,隐约能听见咳嗽声。他翻身坐起,从柜子里翻出半袋红糖——这还是去年雨水生病时剩下的,用报纸包好,悄悄放在易中海家的窗台上。
天亮时,雪停了。何雨柱推开门,看见自家门口堆着两块新劈的木柴,易中海正站在院心扫雪,脖子上围着条蓝色的围巾,是他老伴儿去年织的。\"柱子,\"易中海抬头看见他,\"等会儿帮我把这筐白菜搬到储藏室,公社发的冬储菜,咱们两家分着吃。\"
何雨柱愣了一下,想起前世易中海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说\"柱子啊,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他弯腰拿起扫帚,扫开台阶上的积雪:\"行啊,易主任,等我送雨水上学回来就去。\"
四合院的烟囱陆续冒出炊烟,贾张氏推开窗,看见何雨柱和易中海有说有笑地搬白菜,气得直咬牙。贾东旭蹲在灶台前生火,心里却想着何雨柱说的《职工住房管理条例》——也许,他该去厂里的图书室看看,顺便给柱子带包火柴,他家的洋火快用完了。
雪地上,何雨柱和易中海的脚印交叠在一起,通向公社大院的方向。广播里响起《东方红》的旋律,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