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师傅跟廖师傅说了,八角亭建在哪里,我听领着众人在前院踱步,特意侧身对廖师傅道:“师兄你看,这八角亭居正南方离位,离为火,主朱雀腾飞。西北角置太湖石,取‘天倾西北’之意,石底埋五帝钱,暗合‘土生金’的生旺局。东侧栽六棵石榴树,东方属木,木生火,正应了‘离火生木’的吉象。东北角两棵柿子树,应艮位稳重;西墙角两株海棠,属金,恰合‘乾金兑泽’的方位。”
他抬手虚划院落格局,“东西厢房留些空地,日后若领导添了人口,或想扩建后院,也有转圜余地。”
说着便引众人往后院走,青石板路映着日影,他指着北端坎位道:“后院坎位属水,栽两棵梨树,取‘坎水生木’;震位东侧种梅树,应‘震为雷’的生发之气;东南方巽位种桃树、枣树,两树并肩,暗合‘巽为风’的舒展;延伸处栽无花果树、山楂树,坤位西墙配苹果树,应‘坤为地’的包容。”
他忽然指向西北角,“您看这处,正好种曾老哥带来的板栗、沙果、樱桃树——板栗属阳,宜靠山;沙果性平,配西北乾位;樱桃喜庆,正合离位余光。至于牡丹、月季、菊花、蔷薇这些花卉,牡丹贵气,宜立中堂前;玉簪喜阴,可植廊下;金桂银桂栽石阶两侧,香气能聚气……”
廖师傅抚着下巴频频点头,忽然插问:“那后院的井与前院鱼塘如何连通?”雷师傅一拍大腿:“正要请教师兄!我想引井水下地渠,穿前院假山入鱼塘,活水循环,正应‘山环水抱’的局。”
曾师傅在旁听得专注,手中枯枝在地上画着方位图,不时补充:“牡丹要向阳,玉簪须背阴,月季攀拱门,蔷薇爬西墙,郁金香种在石径旁……”
易传宗始终缓步随行,目光扫过众人比划的方位,听着“离火”“震木”“坎水”的推演。
他通晓中医望闻问切之理,深知风水之说虽玄,却暗合五行生克之道,与医理相通。此刻他更愿作壁上观,看几位行家如何将草木方位融入地势——
君子六艺讲究“审曲面势”,此刻听他们论及“气脉流通”“藏风聚气”,倒像是在给宅院“问诊开方”,倒也有趣。
廖师傅手捧罗盘站在天井中央,铜针随着地势微微震颤,忽然指向西墙根:“曾老哥,那株‘青龙墨池’牡丹喜阴,就着西墙半荫处种最好,正好衬着青砖黛瓦,花开时墨色花瓣能映出水光。”
曾师傅应声点头,转头对身旁小徒弟吩咐:“把那两套新工具拿给易领导——楠木柄的花锄和青铜浇壶,柄上刻着‘园艺’二字,是我特意请匠人打的,闲时侍弄花草最称手。”
易传宗接过工具时轻笑出声:“曾师傅想得周到,只是咱们按规矩来,工料钱该多少算多少,新华国的干部可不能占老百姓便宜。”
廖师傅闻言大笑,罗盘在掌心转了个花:“易领导放心,咱们算帐清楚着嘞!等院子收拾妥当,您看着满意了再结账。”
说罢冲雷师傅使眼色,“老三,你带曾老哥看看前院花池,牡丹里混着种几株芍药‘杨妃出浴’,粉白花瓣叠着开,倒像贵妃在池子里浸着,妙得很!”
雷师傅立刻勾着曾老头的肩膀往花畦走,袖口还沾着方才丈量时的泥土:“咱先说这牡丹区——姚黄魏紫种正中央,显富贵;‘豆绿雪塔’搁东边,借点晨光;最妙的是‘二乔’,一朵花半红半白,就栽在月亮门边上,花开时透过圆洞看,活像幅会动的画!”
他忽然蹲下扒拉泥土,“还有这老樱桃树,可是50年代的老品种,结的果子又甜又香,当年故宫里的老匠人说,这树根底下得垫三指厚的腐叶土,再混半升河沙,保准年年挂果压弯枝!”
曾师傅掏出随身携带的绢面笔记本,用炭笔在扉页画简易平面图:“月季拱门就选‘蓝色阴雨’和威基伍德’,粉白两色错着爬,等花期到了,拱门底下落英缤纷,踏进去跟进了花洞似的。蔷薇嘛,‘十香’攀东墙,‘绞丝’缠西廊,法国香水蔷薇种在井台边,花开时香味能顺着水脉飘满院子。”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板车上掀开稻草人,“这是的燕山板栗的三年嫁接苗,根须我用湿布裹着,得赶紧栽到地上,种在哪呢?”
雷师傅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转头冲廖师傅嘿嘿笑:“师兄,这方位讲究忒多,还是您老掌舵!咱们跟着您的罗盘走,省得弄错了克了方位,把好不容易布的局走了气。”
他捅了捅旁边的曾老头,后者立刻接话:“可不是嘛,廖师傅您指哪儿咱们打哪儿!先把果树按乾离两卦落了位,花草再依着水脉气口慢慢补,准保错不了。”
廖师傅手捧罗盘在天井转了半圈,忽然停步指向西北角:“西北属乾位,乾为天、为阳刚,最宜栽板栗——这树喜光耐旱,树根扎得深,正合‘乾卦稳重’的气象。”
他抬手指了指前院与后院交界处的月洞门,“沙果性平,宜配乾位边角,就种在月洞门西侧,既借了乾位的阳气,又不碍着主路。至于樱桃树……”
他转身望向八角亭南侧的露台,“离位正南属火,樱桃果红似火,正应‘离火生旺’,前院东南角露台边有半人高的花台,那儿日照足、排水好,栽两株‘50年代老品种’,花开时红雾绕亭,结果时红果压枝,既应了风水,又添了景致。”
雷师傅蹲在地上用炭笔在青砖画示意图:“后院西北角地势略高,正好堆个小土坡种板栗,底下垫三筐碎瓦片防涝;沙果树挨着土坡种,间距三尺,将来挂果了伸手就能摘。前院离位的樱桃树得对着八角亭的飞檐,花开时从亭里望出去,红樱衬着青瓦,活像幅会动的年画!”
他忽然想起什么,掏出个磨旧的笔记本,“以前我在故宫修花房,老匠人说‘乾位栽木宜高挺,离位植果贵鲜红’,正好应了这板栗、樱桃的讲究。”
曾师傅捏了捏西北墙角的泥土,点头称是:“乾位属金,板栗木质坚硬,正合‘金克木而成器’;离位属火,樱桃果色红艳,应了‘火生土而结果’。前院太湖石旁留些空地,回头栽两株‘珊瑚台’牡丹,白里透红,正好与樱桃相映;后院板栗树下可以套种玉簪,喜阴耐湿,不抢地气。”
他拍了拍板车上的树枝,“苗子都带着土球呢,西北乾位三棵:板栗居左、沙果在中、樱桃靠右,呈‘品’字形栽种,暗合‘天地人三才’的局。”
三人说话间,小徒弟们已扛着树苗过来,板栗苗粗壮如儿臂,沙果苗带着新芽,樱桃苗枝头还缀着零星花苞。
廖师傅用罗盘定了中宫,雷师傅搬来竹尺量间距,曾师傅亲自挖坑培土,嘴里念叨着“乾位三尺三,离位五尺五,合着鲁班尺的‘财星’‘官星’刻度”——
西北后院的板栗扎根乾位,前院离位的樱桃向阳而长,沙果则稳稳立在两院交界,仿佛在天地人三才之间架起座花果桥梁,待秋风起时,乾位的板栗叶沙沙,离位的樱桃红扑扑,沙果枝头则会挂满金黄的小灯笼,把整个院子的风水,都藏在这沉甸甸的果香里了。
三人各司其职,曾老头蹲下身解开小树苗草绳,雷师傅抄起铁锹量着鲁班尺刻度,廖师傅则站在中宫位指挥方位,袖口沾着的罗盘铜锈蹭在青石板上,倒像给院子盖了方风水印戳。
两人蹲在地上用枯枝画格子,雷师傅指着后院水井:“这儿得挖条暗渠通前院鱼塘,水活了,鱼才能肥。曾老哥你看,玉簪就种在渠边阴湿处,‘白金’‘金冠’错着栽,叶片黄绿相间,比花儿还耐看。还有金桂银桂,得栽在正厅台阶两侧,等中秋时节,满院子香得能醉人!”
阳光在他们肩头洒下斑驳光影,小徒弟们抱着树苗站在廊下,听着两位老师傅你一言我一语,手里的花名册划满了红圈——哪处该栽“十丈珠帘”的菊花,哪处该种“蓝鹦鹉”的郁金香,哪棵沙果树要对着正房的中轴,哪株“国泰”郁金香该摆在石灯笼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