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廿四,夜漏初下,西跨院的紫藤花架在夜风中摇曳,细碎花瓣如紫雪飘落,沾在苏信青衫肩头。他独坐木桌前,借月光擦拭袖中机关弩,弩身刻着的璇玑星图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 这是用苏府秘传手法打造的 “千机弩”,十二根弩箭浸过赤焰草汁液,箭头淬着能追踪血气的 “追魂钉”。三日前在库房月洞门檐角嵌下的三枚同类型毒钉,此刻正与弩机齿轮共鸣,隐隐传来西南角的异动。
“吱 ——”
窗纸发出细不可闻的撕裂声,如虫豸振翅。苏信指尖微动,机关弩已滑入袖中,掌心扣着三枚淬毒银针。墙角阴影里,三道黑影如夜枭落地,靴底鹿皮软垫消去足音,唯有刀刃破风之声,混着三阴逆血散的腥甜 —— 正是血手门 “赤焰三煞” 的独门气息。
“苏信小儿,纳命来!”
为首黑衣人弯刀出鞘,刀身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正是当年屠苏府的 “血手刃”。刀风未至,苏信左眼假眼骤然发烫,记忆如潮水涌来:父亲倒在血泊中,母亲的血染红襁褓,黑衣人弯刀落下时的寒芒…… 他猛地踢翻木桌,机关弩连发三箭,钉住正前方杀手的肩颈要穴,箭头 “追魂钉” 释放的赤焰粉,在杀手衣甲上烧出焦黑玄鸟纹。
“好胆!” 第二道黑影掠过梁上,袖中撒出漫天花雨般的毒针。苏信早有防备,旋身时甩出腰间药囊,雄黄粉混着赤焰草碎屑在半空炸开,火星溅到毒针发出 “滋滋” 声响,竟将淬毒暗器燃成蓝烟。第三道黑影最为狡猾,借着浓烟逼近,弯刀直取苏信后心,刀风带起的气压让案头油灯骤灭。
苏信忽然转身,左眼假眼寒光一闪,暗藏的袖箭 “噗” 地射穿对方手腕。黑衣人吃痛松手,苏信趁机扣住他脉门,掌心的 “牵机散” 顺着伤口渗入 —— 此毒以雪山顶火蟾血为引,能让中者半炷香内痛彻骨髓,却不损神志。
“说,谁派你们来的?” 苏信捏碎对方腕骨,月光映着杀手扭曲的面容,“血手门还是云昊?” 他想起密室信笺中 “血手门与云家盐铁勾结” 的记载,声音陡然冷下来,“你们门主是不是还想知道,苏寒秋藏钥匙的地方?”
黑衣人瞳孔骤缩,喉间溢出带血的笑:“你…… 你知道血手门?当年苏府的小崽子,果然没死……” 话未说完,齿间寒光一闪,竟是咬破舌下毒囊。苏信暗骂一声,立即点住对方 “人迎穴”,却见黑血已从七窍流出,死状与当年苏府护院如出一辙 —— 血手门 “断舌守密” 之术,果然狠辣。
“倒是条硬汉子。” 苏信擦了擦假眼,目光扫过三具尸体。为首者腰间令牌刻着血手门门主的赤焰纹,第二人靴底沾着云家马厩的苜蓿草 —— 云昊近日常去马场,定是他泄露行踪。他蹲下身,用银针挑开弯刀符文,发现刀柄内藏着半片羊皮纸,朱砂小字 “宝藏钥匙在苏信眼中” 刺痛双目。
更漏声在远处响起,苏信将尸体拖入柴房暗格,暗格机关 “咔嗒” 闭合,隔绝血腥气。指尖抚过假眼内侧的寒铁纹路,与羊皮纸上的赤焰纹产生微妙共振,他忽然想起密室信笺中 “玄鸟秘钥需双生剑催动” 的记载 —— 血手门果然知晓假眼秘密,却不知开启灵枢洞需云雪裳的雪魄剑共鸣。
“笃笃笃 ——”
窗外传来三声极轻的叩窗声,节奏正是苏府旧部的 “璇玑三叩”。苏信屏息吹灭油灯,月光下,云雪裳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雪魄剑穗的冰纹隐隐发亮。他推开窗,见她指尖捏着片染血的赤焰纹布帛,正是方才战斗中飘落的:“西跨院传来异响,我……”
“是血手门的杀手。” 苏信打断她,将羊皮纸递过去,“他们知道我在查当年的事,也知道宝藏线索在云家。” 他看着云雪裳骤然收紧的指尖,忽然凑近低语,“你父亲修炼的血河秘典,需要活人的精血为引,而血手门的三阴逆血散,正是为了控制供血者的经脉 ——”
云雪裳猛地后退半步,雪魄剑出鞘三寸,剑气却不再针对苏信:“你是说,父亲这些年的‘青春永驻’,是靠抽取他人精血?” 她想起前日在祠堂发现的族谱,某位叔祖的离世时间与父亲开始掌权的时间重合,后颈泛起寒意,“二十年前江南疫病,根本是父亲联合血手门制造的屠杀……”
苏信点头,袖中滑出从杀手身上搜出的令牌:“血手门与云昊合作,既要夺云家家主之位,也要抢开国宝藏。而我……” 他指了指左眼,“既是他们的猎物,也是钥匙。” 夜风掀起窗纸,云雪裳看着苏信脸上的疤痕,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雪裳,若遇左眼下有疤的少年,便将雪魄剑交给他。” 当时只当是胡话,此刻却发现,苏信的每一个举动,都在牵动云家最深的秘辛。
“明日随我去祠堂。” 她忽然将布帛塞进苏信手中,“我曾在族谱夹层见过一幅地图,与你说的宝藏钥匙…… 或许有关联。” 说罢转身,裙摆掠过青石板,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苏信望着她的背影,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的赤焰纹,忽然发现布帛边缘的苏绣密语 —— 那是母亲当年惯用的 “逆针绣”,暗藏 “灵枢洞北麓” 的方位。
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西跨院时,苏信重新点亮油灯,展开从杀手指甲缝抠出的靛青粉末 —— 云昊书房专用的 “沉水香” 熏香。他忽然轻笑,机关弩对准桌面刻下的云府地图,在云昊卧房位置画下红圈:三日前故意让其发现密室动静,果然引来了血手门的 “赤焰三煞”,却也坐实了他通敌的罪证。
子夜时分,苏信潜入云昊卧房,暗格中果然藏着半幅《灵枢洞机关图》,图上朱砂标记的 “离火暗道”,与他从密室信笺中破解的方位完全一致。袖中银针轻刺床榻 “涌泉穴”,云昊在梦中抽搐,枕边的赤焰纹手札滑落,“血祭天阵需苏信侯血脉” 的字迹刺痛双目。
回到柴房,苏信取出母亲的璇玑玉佩,与雪魄剑穗并置案头。玉佩内侧 “苏信如铁” 四字与剑穗银纹交相辉映,恍若双生密钥在黑暗中对话。他忽然想起在密室看见的绢画:开国皇帝与父亲并肩而立,手中分别握着玄鸟剑与雪魄剑,脚下是大胤万里山河 —— 原来双生剑的真正使命,从来不是复仇,而是守护。
五更天,云雪裳依约来到祠堂,雪魄剑出鞘三寸,剑气扫过族谱暗格,露出半幅羊皮地图。苏信的机关弩射向 “天枢” 位,荧光粉显形出隐藏的星图,与他眼中残片产生共振,地图上 “玄霄峰灵枢洞” 的标记渐渐清晰。
“看这里。” 云雪裳指尖划过地图西北角,“山脉走势与雪魄剑剑鞘底部的冰纹一致,当年母亲说‘雪魄剑寒,可镇灵枢’,原来指的是此处。” 她忽然按住苏信的手,掌心温度透过青衫传来,“父亲书房暗格的血河秘典,记载着‘取苏信之血祭玄鸟,可破万重机关’,他们不仅要假眼,还要你的精血。”
苏信凝视她腕间玉镯,忽然发现镯内侧刻着极小的苏绣星图,与他假眼内侧暗纹严丝合缝。二十年前的襁褓、今日的血手门刺杀、云家祠堂的秘辛,在此刻连成一线 —— 双生剑主的血脉,本就是开启秘库的钥匙,而云战霄的背叛,不过是想强行夺匙的跳梁小丑。
“雪裳,” 苏信忽然轻声道,“你可曾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在花园信我,后悔今夜随我涉险。”
云雪裳忽然轻笑,雪魄剑穗扫过他掌心老茧:“母亲临终前,将雪魄剑穗系在我腕间,说‘此剑若鸣,便随剑所指’。三日前你救我时,剑穗第一次清鸣 —— 那是认主的声音。” 她望向祠堂穹顶的玄鸟浮雕,“比起父亲的欺骗,我更恨自己二十年不识真相。”
晨雾漫起时,二人在祠堂地砖发现新的机关暗语 —— 用苏信侯精血绘制的 “玄鸟振翅阵”,需双生剑主的血同时催动。苏信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砖面,星图应声亮起,露出通往灵枢洞的密道入口。云雪裳的雪魄剑紧随其后,冰纹与血珠共鸣,密道石壁浮现出父亲苏寒秋的留言:“信儿,雪魄剑主若至,便带她回家。”
更鼓敲过六声,苏信与云雪裳站在密道入口,回望云府飞檐。昨夜的刺杀、祠堂的秘辛、双生剑的共鸣,让这场始于血手门的突袭,成为双生剑主合璧的序章。苏信摸了摸假眼,那里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与雪魄剑穗相同的温热,仿佛母亲的手,穿越二十年光阴,轻轻按在他肩头。
“走吧。” 云雪裳的声音混着密道深处的冰裂声,“去灵枢洞,去看父亲藏了二十年的真相。”
苏信点头,机关弩滑入袖中,掌心与她相扣。密道石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西跨院传来云昊的怒骂,却像隔了万重山水。此刻他眼中只有前方的冰海微光,那是二十年前的火、今日的雪,交织成的希望之光。
血手门的刺影,终将在双生剑的光芒中消散。而苏信与云雪裳,这对被命运拴在一起的守钥人,正沿着父辈的足迹,走向灵枢洞的深处,走向那个藏着开国秘辛、染着苏府血泪的地方。在那里,二十年前的血案真相,终将与双生剑的共鸣,一起划破长夜,让大胤的天空,重新亮起忠信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