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黄昏来得格外早。陈五扯了扯缰绳,望着天际翻涌的黄云 —— 那不是普通的晚霞,是沙暴要来了。
\"中郎!\" 王铁柱催马凑近,铠甲上的沙粒簌簌往下掉,\"西边的沙梁在冒黑烟,老辈人说这是 ' 龙吸沙 ' 的征兆,沙暴能卷走半座城!\"
陈五摸了摸腰间的鱼符。蛇纹不再是暖红,而是泛着暗紫,像被淤血浸透的绸子。他想起祖祠血祭鼎内壁的刻文:\"蛇目复明,沙暴蔽日,血契不坚,万骨成灰。\" 当时以为是警示,现在看来是预言。
\"传令下去!\" 陈五大喝,\"找背风的沙坳扎营,把马腿绑上草绳,水囊全集中到中军帐!\"
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卸行李。阿月蹲在地上,用匕首在沙里划了个圈:\"张郎,你看 ——\" 沙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圈外跑,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推着。
\"地脉在乱。\" 陈五的声音发沉,\"沙蛇要醒了。\"
阿月的银镯子突然发烫。她想起祖祠里那尊裂了缝的青铜蛇像,蛇眼位置嵌着两颗黑曜石,此刻正和鱼符产生共鸣。\"或许祖祠里还有东西没看全?\" 她翻出包袱里的半卷残简,\"我抄了鼎壁的铭文,最后几句是 ' 血契双生,以目为引,破茧之日,见龙在田 '。\"
陈五接过残简,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以目为引\"—— 难道要去看沙蛇的眼睛?他想起高车首领说过,沙蛇的眼睛在漠北深处的 \"蛇泪湖\",是沙暴的源头。
\"报 ——\" 探马跌跌撞撞冲进营地,\"东南方十里发现马队,打着乙浑的玄铁旗!\"
陈五的瞳孔骤缩。乙浑的人怎么会追到漠北?他想起平城临行前小宦官塞的密信:\"乙浑与柔然左贤王通书,欲除镇沙使。\" 原来不是警告,是倒计时。
\"王铁柱!\" 陈五抽出腰刀,\"带五十人去迎,其余人护好阿月和辎重!\"
马队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陈五看见为首的将官穿着玄铁鳞甲,面门蒙着黑布,手里的狼牙棒沾着血 —— 是乙浑的死士 \"玄甲卫\"。
\"陈五!交出地脉令,饶你全尸!\" 黑面将官的声音像破风箱。
陈五挥刀迎上,刀光和狼牙棒撞出火星。他的鱼符突然灼烧,蛇纹化作红雾缠上刀刃,玄铁鳞甲竟被砍出个豁口。黑面将官惊呼:\"地脉令的力量!\"
\"地脉令的力量,是护民的!\" 陈五大喝,刀势如电。玄甲卫们的刀枪砍在他身上像挠痒痒,反被鱼符的红光震得虎口开裂。阿月在后方念着残简,银镯子的光和鱼符交缠,形成一道淡红屏障,把士兵们护在里面。
战斗结束时,黑面将官的面罩被挑落,露出张满是刀疤的脸。\"乙浑给了我黄金万两...\" 他咳着血,\"说你死了,漠南就是他的粮仓... 沙蛇啃光百姓,他再以 ' 平乱 ' 之名掌权...\"
陈五的手在发抖。他想起沙州的老周,想起豆豆举着枣馍喊 \"张叔叔\",想起阿月在金銮殿上为他出头的样子 —— 乙浑要的不是地脉令,是让漠南变成炼狱,好踩着百姓的尸骨上位。
\"张郎!\" 阿月的尖叫刺破风声。陈五转头,看见天际的黄云已经压到头顶,沙粒像暴雨般砸下来,连火把都被吹灭了。
\"进沙坳!\" 陈五扛起阿月往营地跑。沙暴的呼啸声里,他听见蛇鸣般的低吟 —— 是沙蛇在醒。
中军帐里,士兵们挤成一团。阿月点亮火折子,照见残简上的字泛着金光:\"血契双生,以目为引\"。她抓住陈五的手,把两人的血滴在残简上,墨迹突然流动,显出地图:蛇泪湖在沙暴中心,湖底有镇蛇的 \"天眼石\"。
\"我去蛇泪湖!\" 陈五说。
\"我和你一起。\" 阿月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钉进木头。
王铁柱冲过来:\"中郎!沙暴里连马都站不稳,你们这是送死!\"
\"可不去,漠南的百姓才是送死。\" 陈五摸了摸阿月的银镯子,\"铁柱,你带弟兄们往西南撤,找背风的沙沟躲着。等沙暴停了,回平城找文成帝,告诉他乙浑的阴谋。\"
阿月从包袱里掏出个小布包,是沙州的枣子:\"路上吃,甜的。\"
陈五把鱼符系在两人手腕上,红绳勒得有点疼,却像根线,把两颗心跳拴在了一起。他掀开帐帘,沙粒立刻灌进来,打在脸上像刀割。阿月贴紧他后背,轻声说:\"我娘说,走夜路要牵紧手,不然会走散。\"
蛇泪湖比想象中近。陈五的鱼符指向沙暴最浓的地方,那里的黄云翻涌成漩涡,中心是片幽蓝的湖 —— 湖水不沾沙粒,像块被沙暴困住的宝石。
\"天眼石!\" 阿月喊。湖中心的礁石上,嵌着块半人高的青石,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纹,正渗出黑血。
陈五的鱼符剧烈震动,蛇纹化作红绳,缠上天眼石。他感觉有什么在往身体里钻 —— 是沙蛇的意识,冰冷、饥饿,想把他拖进黑暗。
\"张郎!\" 阿月的手掐住他手腕,\"我在!\"
她的体温像团火,烧穿了黑暗。陈五想起沙州的月牙泉,想起阿月给他戴银镯子时的笑,想起她在金銮殿上为他说话的样子。鱼符的红光更盛,红绳变成锁链,把天眼石和两人的手腕连在一起。
\"以心为锁,以血为契!\" 陈五吼道。
天眼石的裂纹开始闭合,黑血变成红流,顺着鱼符涌进陈五和阿月体内。沙暴的呼啸声突然变弱,黄云像被扯碎的布,露出满天星斗。
\"成功了?\" 阿月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五摸了摸天眼石,石面已经冰凉,裂纹完全消失。鱼符的蛇纹恢复了暖红,像团不会灭的火。他望向远处,沙暴退去的地方,露出成片的绿芽 —— 是骆驼刺和梭梭草,在月光下摇摇晃晃,像在跳舞。
返程时,王铁柱带着士兵们迎上来。铁柱的铠甲上沾着沙,眼睛却亮得像星子:\"中郎!沙暴停了!沙梁下的沙泉冒水了,草籽都发芽了!\"
陈五望着阿月,她的脸被沙粒划得一道一道,却笑得像月牙泉的晨雾。他摸出怀里的枣子,喂给她一颗:\"甜吗?\"
\"甜。\" 阿月说,\"比沙州的还甜。\"
队伍连夜赶路。陈五骑在马上,阿月缩在他怀里,银镯子在月光下闪。他想起祖祠里的血祭鼎,想起乙浑的阴谋,想起沙暴中那片绿芽 —— 原来最厉害的镇沙锁,从来不是地脉令,是人心。是他和阿月系在一起的手,是士兵们不肯放弃的胆,是漠南百姓想活的念头。
\"等回沙州,\" 陈五说,\"咱们在月牙泉边办喜事,让老周蒸二十笼枣馍,豆豆和招娣当花童,康队长吹唢呐,铁柱当傧相 ——\"
\"还有慧明大师!\" 阿月补充,\"他说要给咱们写婚联。\"
\"对,还有慧明大师。\" 陈五笑了,\"然后咱们种片枣林,等枣子熟了,分给漠南的百姓,让他们知道,沙埋不住甜。\"
夜风卷着草香吹过来,远处传来驼铃的轻响。陈五望着前方的路,鱼符在腕间发烫,像在说: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