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爷的故事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整宿睡不着。第二个故事里那个被大马猴掏空的孩子,总在我闭眼时浮现——特别是那双凸出的眼球,仿佛正透过黑暗死死盯着我。
\"老陈大哥,你这小孙子太招人稀罕了。\"李三爷捏了捏我露在被子外的脚丫。他手掌粗糙得像树皮,却意外地温暖。我趁机把冰凉的脚趾往他手心蹭,惹得两个老头哈哈大笑。
这笑声很快被惨叫打断。
\"啊啊啊——!\"
声音近得就像在耳边炸开。李三爷反应极快,抄起弓箭就冲了出去。爷爷紧随其后,猎枪上膛的\"咔嚓\"声在夜里格外清脆。
张瘸子家院门大敞。月光下,一个佝偻的黑影正趴在井台上啃食什么,听见动静猛地回头——那张马脸上沾满鲜血,獠牙间还挂着碎肉!它爪子里攥着的...是半截肠子!
\"围住它!\"李三爷低喝。村民们举着火把渐渐合拢,火光映出一地狼藉:破碎的窗棂、带血的抓痕、还有...张瘸子那条从不离身的拐杖,此刻断成两截,断面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咬断的。
大马猴被火光逼到墙角,黄澄澄的眼珠滴溜溜转。李三爷悄无声息地绕到它背后,弓弦拉满的\"吱嘎\"声让我头皮发麻。就在箭矢离弦的刹那,一个火把突然从人群飞出!
\"嗖!\"
箭矢偏了方向,深深扎进大马猴肩膀。那畜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竟人立而起,足有两米多高!它暴怒地挥舞前爪,有个村民躲闪不及,棉袄瞬间被撕开,棉絮混着血沫飞溅。
\"谁扔的火把!\"村长的怒吼淹没在混乱中。我瞥见刘寡妇悄悄退到人群最后,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在火光中一闪。
大马猴突围的方向正对着我!那一瞬间,我清楚看见它右眼有道疤——和故事里被花猫抓伤的位置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它冲过我身边时,竟然...停顿了一下。湿热腥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那双黄眼睛里的仇恨突然变成了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七斤!\"爷爷一把拽开我。大马猴趁机窜上房顶,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足迹。
张瘸子的尸体让所有人做了三天噩梦。
\"腿上的肉是被活撕下来的。\"爷爷回来时脸色铁青,手里的烟袋锅子抖得厉害,\"那畜生...专挑命根子下手。\"
我躲在被窝里,却堵不住耳朵。大人们的窃窃私语像毒蛇往脑子里钻:张瘸子炕席下藏着小女孩的肚兜、地窖里找到带血的麻绳、后窗框上还有指甲抓挠的痕迹...
\"二十年前...\"村长突然压低声音,\"矿难前半个月,老张家是不是丢过...\"
\"闭嘴!\"爷爷厉声喝止,烟袋锅子\"咣\"地砸在炕桌上。煤油灯剧烈摇晃,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得像一群跳舞的恶鬼。
李三爷走的那晚,雪下得特别大。他坚持不带伤药:\"箭上淬了黑狗血,那畜生活不过三天。\"临行前,他往我口袋里塞了把东西——七颗光滑的鹅卵石,每颗上都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
\"数清楚了,少一颗就...\"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痰里带着黑毛。
村口的路终于通了。镇里派来的挖掘机师傅说,塌方的石头里嵌着具风干的动物尸体,形似猿猴,胸口插着支锈迹斑斑的箭。
就在我们准备回城那天,村长吊死在了老柳树上。验尸的警察发现他手腕脚腕都有淤青,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握过。最奇怪的是,他嘴角带着笑,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景象。
很多年后,我在档案馆看到份泛黄的旧报纸:1998年春,某村私营煤矿塌方,七个外地矿工子女被困。矿主王某为逃避责任,竟用炸药封死洞口。报道角落有张模糊的照片——矿主身后站着个戴金链子的年轻人,手腕上赫然是朵梅花纹身。
至于那晚丢火把的人?去年回乡时,我在刘寡妇坟前发现了那个银镯子。内侧刻着的不是日期,而是七个歪歪扭扭的名字。而她的墓碑旁,不知谁放了串风干的...猴头菇。
李三爷的故事让我整宿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双黄澄澄的猴眼,在黑暗中死死盯着我。直到天蒙蒙亮,我才迷迷糊糊合上眼,却被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惊醒。
\"啊啊啊——!\"
这声音近得可怕,仿佛就在我家院墙外。我腾地坐起来,看见爷爷和李三爷已经抄起家伙冲了出去。窗外火光冲天,人影幢幢,间或夹杂着野兽般的嘶吼。
等我趿拉着棉鞋跑到西院时,张瘸子家门前已经围满了人。火把的光亮中,一个黑影正呲着獠牙与村民对峙——是那只大马猴!它左肩插着支箭,黑血顺着毛发滴在雪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竟把积雪烫出一个个小坑。
\"都别动!\"李三爷搭箭拉弓,弓弦绷得如同满月。就在箭矢即将离弦的刹那,一个火把突然从人群后方飞出,正砸在大马猴面前!
\"嗷——!\"大马猴暴怒地挥爪拍开火把,李三爷的箭擦着它耳际飞过。趁这空当,那畜生猛地撞开两个村民,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中。我分明看见,它逃跑时回头瞪了一眼——那目光竟直勾勾锁定了人群后的刘寡妇!
张瘸子的死状让所有见过的人做了三天噩梦。
我偷溜进他家院子时,正赶上大人们抬尸出来。白布下露出只惨白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毛。抬尸的人一个踉跄,尸布滑落——那张脸已经看不出人形,像是被野兽啃过又缝起来的破布。最骇人的是下体,裤裆部位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扯过。
\"造孽啊...\"村长蹲在墙根直哆嗦,\"张瘸子又没打过猴...\"
爷爷突然眯起眼睛:\"洪波,大马猴是打老赵家回村那天开始杀人的吧?\"
村长闻言猛地一颤,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张了张嘴,却像被掐住脖子般发不出声,最后竟\"扑通\"跪在了地上。
\"老陈叔...\"他声音抖得不成调,\"二十年前矿上那七个...\"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轰隆\"巨响。我们冲出去时,只见村口刚清理出的道路又被山石封死。最诡异的是,那些巨石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爪痕,排列成七个扭曲的数字:1998.3.16。
当夜,李三爷执意要走。临行前,他塞给我个桃木雕的小猴子:\"贴身带着,能辟邪。\"那木猴眼睛处镶着两粒琥珀,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
爷爷送他到村口就回来了,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翻箱倒柜找出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装着张泛黄的合影——二十多个年轻矿工站在矿井前,其中赫然有年轻的爷爷、村长、王洪杰...还有张瘸子!
\"七斤,\"爷爷突然按住我肩膀,\"明儿跟奶去刘婶家住几天。\"
我正想问为什么,窗外突然传来\"沙沙\"声。抬头看去,七个小小的黑影正手拉手围着我家院子转圈。它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个带血的脚印。
爷爷抄起猎枪冲出去时,那些黑影\"吱\"地散开了。但我知道它们没走远,因为院墙外始终回荡着孩童的笑声,时远时近,听得人头皮发麻。
第二天一早,村里又死人了。
这次是刘寡妇。她被发现吊死在老柳树上,舌头吐得老长,胸前用血画着朵梅花。最奇怪的是她脸上带着笑,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景象。
我躲在人群后,看见村长偷偷从刘寡妇手里取出个东西——是那个刻着日期的银镯子!他刚把镯子揣进兜,突然惨叫一声。撩开袖管一看,手腕上的旧伤疤竟然裂开了,汩汩冒着黑血。
\"还差一个...\"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小声嘀咕。
爷爷突然拽着我往家跑。进门就翻出雷管和猎枪:\"老婆子,带七斤躲地窖去!今晚不管听见啥都别出来!\"
夜幕降临后,村里静得可怕。我和奶奶蹲在地窖里,听见外面时而传来惨叫,时而响起枪声。有次特别近的爆炸声后,地窖顶的土簌簌直落,差点迷了我的眼。
天亮时分,爷爷终于掀开地窖门。他满脸是血,左臂不自然地耷拉着,但眼里闪着奇异的光:\"结束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村长死在了矿洞口。他怀里抱着七个锈迹斑斑的矿工帽,每个帽子里都装着颗乳牙。而那只大马猴,人们最后见到它时,它正背着个小女孩往深山走。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那女孩手腕上有朵梅花胎记。
如今我儿子也七岁了。每年三月十六,他总说梦见个蓝布褂老头教他认字。我问老头长啥样,他比划着说:\"爷爷胸前开着朵红梅花,可好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