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爷的故事讲到一半,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院墙上。爷爷条件反射般抄起猎枪,枪管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
\"后来呢?\"我缩在李三爷怀里,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他衣襟上那颗铜纽扣,\"大马猴真的都...\"
\"嘘——\"李三爷突然捂住我的嘴。他的手掌粗糙得像树皮,带着浓烈的烟草味。我们屏息听着,除了北风呼啸,还有种奇怪的\"沙沙\"声,像是很多只脚在雪地上拖行。
爷爷轻轻拉开窗帘一角。月光下,七个小小的黑影正围着我家院子转圈,它们佝偻着背,动作整齐得可怕。最前面的那个突然抬头——一张皱巴巴的猴脸上,长着双黄澄澄的眼睛!
\"砰!\"
爷爷的猎枪走火了。枪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那群黑影\"吱\"地四散奔逃,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但我知道它们没走远,因为院墙外的雪地上,赫然留下一串串小脚印,围着房子排成完美的圆圈。
第二天清晨,村里炸开了锅。赵家院里的陷阱被触发了,却只逮到个破旧的布娃娃,娃娃肚子里塞满黑毛。更骇人的是,村长家屋檐下吊着七只死乌鸦,每只都被挖去了眼睛。
\"它在找替身。\"李三爷用短刀拨弄着那些黑毛,\"七条命抵七条命。\"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缩在角落的丫丫。小姑娘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梅花状的红疹。
我们跟着李三爷来到后山。积雪覆盖的矿洞口,几根白骨突兀地支棱着。李三爷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陶罐,里面装着七颗发黄的乳牙。
\"当年矿洞塌了,七个孩子被困在下面。\"他把牙齿一颗颗排在地上,\"大人们怕担责任,索性...\"话没说完,洞里突然传出\"咯咯\"的笑声,像是很多孩子在玩闹。
爷爷突然跪下了,猎枪\"咣当\"掉在地上:\"我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洞里还有...\"
一阵阴风卷着雪沫扑来,那些牙齿竟然自己滚动起来,排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李三爷脸色骤变,拽着我们就往山下跑。身后传来\"轰隆\"巨响,矿洞彻底塌了,腾起的烟尘中,隐约可见七个小小的身影手拉着手,渐渐消散在阳光里。
回村路上,李三爷的伤口突然崩裂,黑血浸透了绷带。他苦笑着解开衣襟——那道梅花状的伤口里,竟然嵌着几根黑毛!
\"怨气入体...\"他咳嗽着,吐出口黑血,\"我活不过今晚了。\"
爷爷红着眼睛背起他,一路小跑回家。奶奶翻箱倒柜找草药时,李三爷把我叫到跟前,从怀里摸出个褪色的红布包:\"拿着,将来给你儿子。\"
布包里是七颗光滑的鹅卵石,每颗上都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我刚接过,石头突然变得滚烫,烫得我差点脱手。
\"记住,\"李三爷死死攥着我的手,\"大马猴报仇,专找亏心人。你要是...\"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黑血,\"要是哪天看见黄眼睛...就数数家里...有没有...七个...\"
话没说完,他的瞳孔突然扩散了。几乎同时,村口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是那些埋好的雷管!我们冲出去时,只见老柳树熊熊燃烧,树皮剥落处露出七个焦黑的掌印,排成梅花的形状。
李三爷下葬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八个壮汉抬棺,棺材却轻得出奇,像是空的。爷爷坚持要在棺木里放七样东西:猎刀、烟袋、煤油灯、粗盐、红布、铁钉和一本破旧的《三字经》。
\"尘归尘,土归土。\"主持仪式的老道士刚说完,棺材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木板。所有人都吓退了,只有爷爷上前,把掌心贴在棺盖上轻声说了句什么。棺材立刻安静了。
坟头刚堆好,丫丫突然指着远处尖叫:\"猴!猴!\"我们转头看去,山坡上有团黑影一闪而过,隐约是个人形,却长着条尾巴。
当晚,村长吊死在老柳树下。人们发现他时,他的手腕脚腕上都有淤青,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握过。最奇怪的是,他嘴角竟然带着笑,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景象。
一个月后,路终于通了。我们离开村子时,爷爷回头望了很久。后来他告诉我,他看见七个小孩站在村口挥手告别,其中一个特别小的,怀里还抱着个布娃娃。
很多年后,我在档案馆看到份发黄的旧报纸:1998年3月16日,某私营小煤矿塌方,七个矿工子女被困。报道最后提到,矿主姓王,有个弟弟在村里开小卖部...
至于那晚的怪物究竟是什么?每当有人问起,我就摸摸口袋里那七颗鹅卵石。它们永远温热,像是有生命般。而我的儿子,今年刚好七岁,他总说在梦里有个蓝布褂的老头教他认字,老头胸前开着朵血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