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衣角扫过,带起一阵凉风。
如毒蛇般的目光突然变得阴鸷,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审视。
宋锦书脖颈处的汗毛竖起。
阴鸷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正顺着她的发顶、耳廓,一寸寸滑向微微隆起的小腹。
一如十五年前,在孤儿院的圣诞节。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男人带给她的阴影,仍然压在她头顶。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从她身边路过,看她一眼,都会让她生出恐惧。
宋锦书往陆泽谦怀里缩了缩,看着他离开。
他坐在轮椅上,身后跟了两个佣人,经过她身边时,一刻也没停留。
或许,他根本就没认出自己。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陆泽谦问道:“你认识他?”
“算是认识。”
“怎么不打个招呼?”
“没这个必要。”
超声波仪器发出规律的蜂鸣声,宋锦书躺在检查床上。
伍医生宋锦书上次检查时已经见过了,是陆泽谦母亲的好友。
这次看到两人,格外亲热。
两个十六周的胎儿蜷成小小的月牙,四肢在羊水里轻轻舒展。
“看到这里了吗?”伍医生用探头轻点屏幕,“四肢发育很标准,颅骨光环也完整。”
陆泽谦单膝跪在检查床旁边,目光随探头移动。
“两个宝宝都是长手长脚的。”伍医生笑着看了陆泽谦一眼,“继承了爸爸的优良基因,这身体比例,跟爸爸简直一模一样。”
宋锦书心里一“咯噔”,她张了张嘴,喉间刚挤出“他不是……”三个字。
陆泽谦伸手掩住她的唇,“听伍医生说,别打断医生的话。”
医生关掉仪器,“宝宝一切都很好很健康,妈妈要多吃一点,宝宝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说着递过打印好的b超单。
上面并排躺着两个蜷曲的小身影,像两枚紧紧依偎的豆荚。
陆泽谦接过单子,指腹碾过照片上两个模糊的轮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锦书,听到了吗?医生说像我。”
宋锦书小声反驳道:“这么小,连鼻子眼睛都看不清,怎么知道像谁,长什么样?”
他将 b超单小心翼翼折成四折,放进西装内袋。
下一秒,陆泽谦突然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与后背,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我.......我自己会走........”
“没说你不会。”陆泽谦抱着她走向墙边的软椅,膝盖微屈将她轻轻放下,“脚抬起来。”
他从地上拿起她的平底鞋,将她的脚套进鞋里,“身体不方便就不要弯腰。”
这个穿鞋的动作太过亲密,宋锦书脸颊烫得发烧。
男人伸出手,掌心向上,示意她搭上去,“走了,医生说要加强营养,去吃饭。”
“哦。”宋锦书鬼使神差地将手放了上去,陆泽谦顺势扣住她的,两人十指紧扣。
两人还未走出妇产科,在走廊遇到了周重光。
周重光扶着墙壁,左小腿打着厚重的石膏,胸前的纱布渗出浅红血迹。
“书书。”他就像故意在等他们似的。
目光越过陆泽谦的肩膀,死死锁在她小腹上,“我醒了三天了,一直等你来。”
“今天,我送走来探病的父亲,看到一个人很像你,我以为是自己太想你,出现了错觉。”
“没想到真的是你。”
宋锦书一惊,才想起来确实与周重光的父亲擦肩而过,周重光确实车祸后就被送往这家医院。
陆泽谦察觉到她的僵硬,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身侧带了带。
“你........你好点了吗?”宋锦书战战兢兢的开口问道。
那场惊心动魄的车祸,如果不是周重光猛打方向盘插在她和大货车之间。
此刻,她恐怕已经和陆泽谦一起,葬身江水。
“为什么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周重光的声音陡然拔高,缠着纱布的手狠狠捶在墙壁上。
“你知不知道我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护士说你一次都没有来过!是一次都没有!”
“我.......”
这段时间工作室事情很多,加上沈砚清醒了,宋锦书每天在工作室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
确实把周重光给.......忘了。
宋锦书自知理亏,她咬着下唇,声音细若蚊蚋:“重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周重光拖着石膏腿踉跄上前,目光落在她小腹上,“我要的是你一句对不起吗?”
“够了。”陆泽谦看出宋锦书的难堪和尴尬,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周先生需要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你别碰她!”周重光伸手来抓,却被陆泽谦精准捏住手腕,力道大得让周重光瞬间白了脸。
陆泽谦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我既然有资格来陪她产检,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碰她。”
“宋锦书,你看着我!”周重光挣开陆泽谦的手,声音几近嘶吼,“陪你产检这种事,我也可以做。他能为你做的事,我都能为你做。”
陆泽谦低笑出声,喉结滚动时领带随之轻晃,“周先生想太多了。”
“刚刚医生说,孕妇需要休息,需要安静,需要情绪舒畅。”
“走吧,我定好了餐厅,去吃饭。”他低头在宋锦书发顶落下一吻,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先喂饱你,再喂饱宝宝。”
陆泽谦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差点忘了,你也是宝宝,是大宝宝。”
宋锦书夹在两人中间,一会儿看看陆泽谦,一会儿看看周重光。
好几次想开口解释一下,怎料两人争锋相对,她连插话的机会也没有。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钝钝的痛,像有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内脏。
攥了一下,又松开。
她下意识弯腰,才想到这大概就是伍医生说的胎动。
“宝宝。”她喘着气,掌心轻轻覆上小腹。
那里隔着薄薄的棉裙,正传来极其轻微的、像小鱼摆尾般的悸动。
“宝宝怎么了?”陆泽谦立刻蹲下身,手指拨开她黏在汗湿脸颊上的碎发。
“没什么。”
阵痛过去,宋锦书长长吁了口气,“宝宝刚刚在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