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零三分,我走进新港码头。\"金沙号\"已经停在泊位,船体漆着金色和白色,五层甲板,两个烟囱,比想象中小,但看上去很结实。船头挂着金色的\"囍\"字旗,乍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婚宴游轮。
检票通道排着长队,游客们说说笑笑,拍照留念,丝毫不知道这艘豪华游轮将成为二十四个老千的殊死战场。
安检比想象中还要严格。先过金属探测门,滴滴作响;接着是手提行李透视检查;然后是专业保安搜身,从头摸到脚,连裤腰都不放过;最后还有条黑色猎犬,绕着每个人嗅来嗅去。
我身上只带了邀请函、假身份证和一千港币现金,别无他物。安检员示意我脱鞋,我照做。他捏了鞋底,还折了几下鞋帮,才还给我。
\"四层大厅参赛选手集合。\"
走进船舱,扑面而来一股混合气息——雪茄、香水、酒精和地毯清洁剂的味道。过道铺着厚重红地毯,每隔几米就有身着黑西装的保镖,面无表情盯着每个路过的人。
四层大厅已聚集了二十来人,三五成群低声交谈,也有独自站立的。全是一张张阅尽千帆的扑克脸,眼神深处藏着算计和戒备。我进门那刻,几乎所有目光同时扫来,像雷达锁定目标。
\"哟,这不是林老板吗?\"一个操着浓重港普的中年人走过来,穿着考究的深蓝西装,左手无名指缺了半截,\"久等了啊。\"
陈云龙,外号\"澳门龙王\",葛老的亲传弟子。他面带假笑,但眼神阴鸷如毒蛇。
\"陈老板。\"我微微点头,不咸不淡。
\"听说林老板最近和霸王处得不太愉快?\"陈云龙笑容不减,声音却压低,\"不知道今天,林老板有几分把握?\"
\"三分。\"我淡淡道。
\"三分?\"陈云龙挑眉,\"林老板太谦虚了吧?不过嘛...\"他忽然凑近,声如蚊蚋,\"船出了海,可就没人管了,明白我意思不?\"
他话音未落,汽笛声骤然响起,震得耳膜发痛。
八点整,\"金沙号\"缓缓驶离港口。甲板上游客欢呼雀跃,挥手告别岸上亲友。而在封闭的四层大厅里,空气却凝固得几乎让人窒息。
\"各位请注意。\"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白人走到大厅中央,操着生硬的普通话,\"欢迎参加第十二届赌王争霸赛。我是总监察长迈克。\"
他目光如炬,环视众人:\"比赛分四轮。第一轮百家乐,第二轮德州扑克,第三轮牌九,第四轮四强决赛。每轮淘汰一半选手,直至决出冠亚季军。\"
\"严禁任何形式作弊,违者立即取消资格,严重者...\"他刻意停顿,嘴角泛起冷笑,\"会有特别处理。我们有专业团队全程监控。\"
说到这,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我面不改色,心里却咯噔一下——看来霸王已经把我当成重点盯防对象了。
\"各位贵宾已经在五层就座,半小时后比赛正式开始。\"
监察长刚离开,大厅后门就开了。霸王带着四个马仔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电脑王。这叛徒穿了身名牌西装,领带打得歪七扭八,脸上写满得意,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大概装的是什么高科技设备。
看到我,电脑王脸色变了变,下意识躲到霸王身后。
\"林老弟,来得挺准时啊。\"霸王踱步过来,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年轻人真有胆子。\"
\"霸爷约我,哪敢不来。\"我瞥了眼他身后的电脑王,\"看来霸爷这次是请了高人啊。\"
\"林老弟,咱明人不说暗话。\"霸王拍拍我肩膀,力道大得快把我肩胛骨拍碎,\"这次你有几个台阶,自己看着下。我霸某人向来讲信用,只要你识相,咱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霸爷指点,我记下了。\"
\"好,好。\"霸王笑容更深,\"刚才那句话,你要是真记在心里,说不定还能全须全尾回深圳。\"
他带着电脑王离开,临走前电脑王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得意,也有恐惧,还隐约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这时我注意到,从始至终,他握着公文包的手一直在抖。
九点整,比赛正式开始。我被安排在三号桌,对手有六人:两名日本选手,一名韩国选手,一名香港选手,两名本地澳门选手。
赌桌设在五层大厅中央,四周围着看台,数百名观众安静观战。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和烟草的混合气味,荷官手法娴熟地洗牌、切牌,指法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手。
我扫视看台,很快找到了默哥和小岳——他们装扮成服务生,端着饮料托盘在各桌间穿梭;花蕊则坐在二层看台靠近楼梯的位置,穿了身素雅白裙,低调却方便行动。
第一轮百家乐开始不久,我就察觉到不对劲。对面坐的韩国选手金泰宇,下注风格过于准确,几乎每把牌都能押中大小。而且他的牌路很怪,几乎每把都梭哈,胜率却异常之高。
我仔细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每次下注前,他都会不经意地摸下手表,然后才决定下注。顺着他目光扫去,看台上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人正轻敲椅背,手指节奏有规律。
千术配合!老一套。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掩饰嘴型,对默哥使了个眼色。
\"记号,二点钟方向,眼镜男。\"
默哥立刻会意,端着酒杯\"不小心\"撞到那个眼镜男,红酒洒了他一身。趁着骚动,我果断出手,一把梭哈。
金泰宇没了暗号提示,脸色变了,但已骑虎难下,硬着头皮跟注。
牌面揭开,我赢了。这一把直接将我的积分推到前五,金泰宇脸色铁青,只能选择退出本轮。
接下来几局,我改变策略,故意输了两小把,引而不发,让其他对手放松警惕。然后在关键局再突然发力,精准掌控积分上升节奏——既不能太锋芒毕露引起怀疑,也不能过于收敛被淘汰出局。
每当荷官发牌,我的虎口微微发紧,手指无声地感知着牌面。这是表叔教的旧功夫,通过纸牌的细微磨损和厚度差异,判断牌值。十年苦练,已到出神入化境界。
中午十二点,第一轮结束。二十四名选手淘汰了十二名,我积分排第七,稳稳晋级。虽然不是最亮眼,但足够低调安全。
选手休息室里,气氛诡异。淘汰者垂头丧气收拾东西,准备下船;晋级者则忙着补充体力,准备下午更艰苦的战斗。我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这位先生。\"一个服务生走过来,端着咖啡,是小岳假扮的,\"您的咖啡。\"
我接过咖啡,他借递杯子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待他走远,我才将纸条展开:「霸王的人分散埋伏各处,电脑王在监控室摆弄设备,船长与霸王似有交情,密切交谈。小心。」
我将纸条撕碎,揉进咖啡,一口喝掉。
透过舷窗,外面海面波光粼粼,澳门已经是条细线。游轮驶入公海,这片不受任何国家管辖的水域,法律在此形同虚设。从此刻起,我彻底成了孤军。
\"各位选手请注意,十分钟后开始第二轮比赛。\"广播里传来冰冷的提示音。
我站起身,整理领带,深吸一口气。下午的德州扑克是我的强项,但也是最容易被对手联手对付的环节。技术上我有把握,但在这种环境下,比赛已经不仅是技术的较量,更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博弈。
船在前行,海风呼啸,脚下的甲板微微颤动。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摸过口袋里的筹码,感受着那股熟悉的重量和质感。
千术在手,一切皆有可能。
花蕊在看台边缘对我点头,眼中是少有的担忧。我微微回应,脸上平静如水,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船已远航,退路已绝,唯有直面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