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停在三楼，发出刺耳的\"叮\"声。
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冷气和浓重的烟味。走廊铺着红毯，两侧墙上挂满了假模假式的仿古画，一眼就能看出是深圳华强北批发来的玩意。三五个浓妆艳抹的坐台小姐倚在墙边，看见有人出电梯立刻挺直腰杆，摆出营业式微笑。
\"这边请。\"领路的马仔朝右边抬了抬下巴。
我跟着他走，一边留意周围环境。走廊尽头站着个膀大腰圆的保安，手不自然地垂在西装外套里；天花板边缘几个黑乎乎的半球形监控探头毫不掩饰地朝向走廊；脚下的地毯厚得能陷进去半寸，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这地方处处透着股子邪门劲。
\"老钟，开门。\"马仔在一扇贴着金箔门神的厚重木门前停下。
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一个寸头，眼神死沉，西装故意敞开，露出腋下的枪套；另一个国字脸，眉毛上一道刀疤，右手食指根部缺了一截，一看就是玩刀的老手。
\"什么人？\"寸头的上下打量我。
\"霸哥要见的。\"
\"搜身。\"国字脸不容分说地伸手。
我摊开双臂，任由他从头到脚摸了个遍。他掏出我后腰的点三八，满脸嫌弃：\"这破玩意也敢带？\"说完把枪塞进自己口袋。
\"净身了？\"寸头瞥了一眼，点点头，侧开身子，\"霸哥马上到，先等着。\"
我踏进房间，瞬间被里面的排场震了一下。这哪是什么包厢，活脱脱个小型展览馆：三面墙挂的都是真家伙，左边是山水画，中间一幅郑板桥的兰花，右边几幅书法，笔锋苍劲。家具也够气派，大红木的太师椅，黄花梨的茶几，价值不菲。正中央摆着一张黑色大理石麻将桌，光可鉴人。
房间里没人，只有茶几上的紫砂壶冒着热气。
\"霸爷待会过来，您先自便。\"国字脸做了个手势，退出去带上了门。
我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眼睛不动声色地瞟着四周。窗户用厚窗帘半遮着，窗外是个小院子，足有三米多高；房间里没明显的监控，但这不代表安全；两扇沉重的木门，一个通外面走廊，另一个不知道连哪。
我端起茶喝了口，是劣质铁观音，入口就涩。
十五分钟过去，无人进来。
这是标准的下马威。在这种场合，让人等是最基本的权力展示。
我平静地坐着，心里却盘算着退路。如果情况不对，翻窗跳下去恐怕会摔断腿；冲出去怕是连门都出不了；最可靠的还是保持冷静，见机行事。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门突然被推开。
一股浓重的龙虎山烟和二锅头混杂的味道扑面而来。走进来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穿着件深色西装，剪裁不错，但扣子系得歪歪扭扭。平头，面型方正，眉眼间透着股狠劲，脖子上挂着条金链子，手腕上是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一看就是暴发户审美。三个马仔簇拥着他，前呼后拥。
我没起身。
他的眼神从我身上扫过，略微停顿，嘴角勾起一丝笑：\"小兄弟就是林天锋吧？久仰久仰！\"语气既像嘲讽又像欣赏。
\"霸爷？\"我不卑不亢地点点头。
\"认识我？\"他笑着在对面坐下，掏出烟，马仔立刻上前点火。
\"深圳谁不知道霸爷。\"
\"别他娘的整那虚的。\"他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你小子最近搞的那套足球博彩系统，挺唬人啊，连续两个月稳赚，挣了四十来万？\"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不露声色：\"霸爷消息灵通。\"
\"老子在这地界混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几只耗子在哪打洞？\"他喷出一口烟雾，\"你们那个破系统，我他妈早就摸得透透的了。\"
\"那您今天找我来是...？\"
\"爽快，我喜欢。\"他竖起大拇指，\"我就是想看看，敢在我地盘上撒野的小子什么样。\"
\"霸爷的地盘很大？\"
\"嘿！\"他盯着我，好像在判断我是真天真还是装傻，\"整个珠三角，老子想知道的事，没有打听不到的。别说城中村那个臭窝点，就是你拉屎放屁，老子都能给你数出来几条纹。\"
这话我信。从他能约我到这里，还掌握团队情况来看，他的情报网不简单。
\"所以霸爷今天是...?\"我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朝门外努了努嘴，一个马仔立刻拿来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
\"自己看。\"
我打开封口，抽出里面的照片，心沉到谷底。
照片里是我们团队的一举一动：电脑王坐在网吧埋头敲代码；小岳在街边打电话；默哥戴着墨镜在楼下巡视；花蕊和老张在某咖啡厅交谈。照片拍摄时间、地点各不相同，显然被监视已久。
还有一份打印材料，上面是我们系统的详细数据：测试次数、正确率、投注平台、赢利金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印象深刻。\"我放下资料，\"霸爷有何贵干？\"
\"这年头，没几个像你这么沉得住气的小伙子了。\"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我就喜欢敢说敢做的主。你那套系统，老子很感兴趣，咱们谈笔生意怎么样？\"
\"什么生意？\"
\"简单！你们出技术，我提供平台和保护，四六分。我四你六。\"
\"凭什么？\"我直接问。
\"凭什么？\"他突然拍案而起，脸色一变，\"凭老子是霸王！凭这是老子的地盘！你们那点小打小闹，在网上蚊子腿上划拉几个钱，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想做大，没我罩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说话时喷着唾沫星子，顿时房间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三个马仔全都绷紧了身体，手不自觉地往腰间摸。
\"霸爷说得对。\"我点点头，\"我们这套系统确实还有不少问题，最近账户被冻得多，投注也受限。有霸爷这样的大腿抱，确实能省不少事。\"
他脸色稍缓，又坐下了：\"懂事！你比我想象的更上道。这年头大多数人听到这事，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是傻逼似的要单干。\"
\"不过，这事我得和兄弟们商量一下。\"我小心措辞，\"毕竟是共同的心血。\"
\"行，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他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想不想看看老子的产业？让你开开眼？\"
不等我回答，他已经站起身，整了整皱巴巴的西装：\"跟我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横竖都是虎口，不如多掌握些信息。
穿过几道门，场景突然变了。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比刚才大五六倍的豪华大厅出现在眼前。灯火通明，十几张赌桌排开，荷官清一色长腿短裙，三五十号人正在各处下注。
角落里，穿着暴露的坐台小姐陪着几个秃顶老板喝酒划拳，笑声浪得要掀翻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水、名贵雪茄和酒精混合的味道，刺鼻又夹杂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
\"这只是冰山一角。\"霸王得意洋洋地在前面领路，\"老子在珠三角有十二家场子，从东莞到中山，从深圳到广州，没有不给面子的。你要是跟了我，以后这些都能分一杯羹。\"
我跟在他后面，心思却早转了八个弯。这一步走下去，就意味着被他控制，再无回头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这边请，霸爷。\"一个穿旗袍的\"妈咪\"迎上来，笑容可掬地把我们往里引，\"包间准备好了。\"
\"今天给你接风，\"霸王回头看我，笑得意味深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