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林彦秋这么一说,张思立刻乖巧了许多,轻声坐在一旁,小声嘟囔着:“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是怕你不乐意。其实,只是有时你不在,我夜不能寐,想去你的床上躺躺,闻着你的气息才能安心入睡。”
林彦秋轻笑道:“好了,我并未真的在意。”
他明白张思的心思,方才的责备不过是为了让她长个记性,知道有些事不该瞒着。
当林彦秋抵达刘力所经营的“悦来酒楼”时,刘力正在门口斥责两名护院。
“每个月给你们饷银,是让你们在岗上闲聊的吗?像你们这样成日躲在门房里瞎扯,我还不如养几只看门犬。”
林彦秋含笑走近,轻轻拍了下刘力的肩。
“哎哟,谁啊,乱拍什么!”刘力气冲冲地一甩手,回头见是林彦秋,面色瞬间变得尴尬,火气也消了大半。
“林公子见谅啊,我还当是手下的护院。这帮家伙,以前跟他们称兄道弟惯了,一个个都没规矩。昨夜城北的捕快不知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来我这儿捣乱,抓走了几个赌钱的客人,说什么接到举报。”
林彦秋听出话里有话,料想刘力动怒正是因为这事。刘力与祝知礼交情深厚,城南的官差断不会轻易来惹事,城北此举分明是越界挑衅。
“是哪个带队的?”
刘力气鼓鼓地说:“这事没这么容易就算了,祝知礼已经找过城南的官差头领了。”
林彦秋一听,察觉此事大有蹊跷,心道这会不会是冲着祝知礼来的?他只对刘力点了点头,说:“最近风声不对,行事还是低调些好。”
林彦秋口中的“风声不对”,暗指桐城正处在权力洗牌的关键时期。祝文在任时树敌不少,他在时没人敢轻举妄动,如今他走了,形势就不同了。
林彦秋没把这层意思明说,刘力也不是愚钝之人,听出林彦秋的言外之意,连连点头:“我懂,我懂。走,带您上去,祝知礼他们候着多时了。”
林彦秋踏入雅间,见祝知礼、闵主簿与一名陌生男子正围坐于檀木雕花桌前,桌上摆放着羊脂玉盏与半壶琥珀色的葡萄酒。三人闻声起身,刘力知趣地合上门,退了出去。
祝知礼上前引见:“这位是柯主簿,刚从刑房调任城北主持事务。”柯南身着六品官服,面容和善,抱拳作揖道:“久仰林公子大名,闵主簿没少提及您。”
寒暄落座后,祝知礼面色略显郁郁,轻叹道:“如今仕途难测,远不如往昔安稳。”闵主簿顺势接过话头:“林公子,刘坤近日似对你心怀不满。昨日他来我府上,言语间颇有斥责之意,声称屯田司那笔款项未经他批阅不得拨付,还提及您年轻气盛,有僭越之嫌。”
林彦秋浅笑道:“哦?那阁下如何应对?”
闵主簿一哂:“他外放而来,根基未稳,就想对我指手画脚?我依循规制办事,一句话便将他驳得哑口无言。”
柯南清了清嗓子,接过话茬:“我那新来的参军,性情乖戾得很。据传是刘坤从沧县带来的心腹,如今正眼巴巴盯着刑房都捕司副使的位子。”
林彦秋微蹙眉头:“柯公子不是以副使身份兼任主簿吗?”
祝知礼接过话来:“柯南原是刑房副主簿,刑房都捕使因前任被牵连,柯南便暂代刑房主事。昨晚突袭刘力的客栈,正是那参军徐昌所为。他初来乍到,急于立功,听闻刘力的客栈生意兴隆,便找上门去。”
林彦秋闻言稍安,只要不是冲着祝知礼来的,事情便没那么棘手。不过,他心知闵主簿与柯南此时示好,绝非表面这般简单。祝知礼有意扶持柯南,林彦秋虽不愿深陷其中,但想到刑房多一个相熟的副使,今后办事也便利些,况且还能给祝知礼一个面子,便勉力应承下来。
“刑房事务,我可并不熟稔呐。”林彦秋含蓄地笑道。
祝知礼戏谑道:“少来,你现在给宋姑娘传个讯,若她十分钟内不回复,我愿在府外绕马车奔三圈。”
四人闻言皆笑,皆是通透之人,心照不宣。祝知礼之言不过玩笑,闵主簿与柯主簿看重的,是林彦秋吴城那位姐姐背后的靠山。
果然,闵主簿举杯笑道:“林公子,令姐荣登江南布告,成了吴城大胆任用年轻官员的典范,已是副知县啊。”
林彦秋听闻,心下诧异。陈舒窈不是说进了仕途,他本以为是任文案房之类,没料到竟是副知县。
这似乎不太合乎常理。
林彦秋首先想到的是,难道陈明超要调任他处?还是陈舒窈要离开吴城?此念一起,林彦秋便觉得无奈。回想陈舒窈在信中提及的晋升,莫非另有隐情?
林彦秋本欲立刻传书询问,但转念一想,不能让闵主簿他们看出自己沉不住气。
林彦秋把话题又绕回到柯南的事情上来,笑着说:“宋远道现在不是都察院长兼锦衣卫指挥使了,说话未必能管用了。再说了,我一个后生小辈,说话不管用啊!”
柯南神色一暗,抬头扫了闵建一眼,闵建笑眯眯的说:“林公子,屯田司那笔银子,等着急用的话,我明日就按程序拨过去,李太守的书办昨天还专门过问了这个事情,强调了这次田商会试的成败,对桐城发展的重要性。”
闵建这是主动卖好,实际上昨天李树堂的书办主要目的是为了试验田的一笔拨款来问的,闵建趁机提了一下屯田司的银子,说刘坤干涉户部的工作云云,又说单独给试验田拨款,屯田司那边知道了肯定不答应啊,都是为了田商会试准备。
这么一说,过了一会李树堂就亲自来过问了一下情况,闵建倒也是据实禀报,然后李树堂才说了那些话来着,当然李树堂也没有明确表示刘坤这么干有啥不对。其中的过程闵建自然是不会说的,免得林彦秋觉得他是个背后打小报告的人。
林彦秋的理解是,刘坤这个人肯定是引起闵建的不满了,借着屯田司的事情,没准就给刘坤上了眼药,顺便还送自己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