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了爸妈两点过来就行,之后是漫长的等待。
中午十一点,忽然接到通知,上一位产妇炸胡,我们顺位顶上,立即剖腹产。
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收拾衣物被褥一应物什,看着几个护士推门进来,韩一推着床,一路进了电梯。
闷热的环境,被他握着手腕,对视着,相顾无言。
直到要进手术室了,他忽然紧张起来,嘴唇抖了几下,眼睛睁得圆圆的,觉得好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门,“我都没紧张,你紧张什么”
“那个那个麻醉针可粗了,也不知道切肚皮疼不疼。。。”
白了他一眼,“谢谢你啊,我感觉好多了”
护士提醒家属留步,接过了病床,推着我一路向前。
后面隐约听到让他签署注意事项与责任声明的讲话声。
到了等待区,温度骤降,冻到嘴唇打颤。
等了不知多久,前一位孕妇被推出去,感受到自己的病床继续前进了。
到了术前准备区,另一位产妇被推进手术室,透过缝隙隐约看到些景象。
仿佛车间的流水线,防尘帘上隐隐有血迹,还有将要堆满的垃圾桶。
那见过一面的医生看着我,轻声说,“美女,侧身躺好”
听话的侧过了身子,听着他重复着注意事项,以及对半麻手术、针头、感觉变化进行了充分讲解。
得到我的同意后,感受到身后一轻,冰凉触感,紧接着是刺骨的坠痛。
仿佛一柄匕首插进了脊椎,思维清晰到甚至能感受到那根针的直径。
渐渐下肢失去了知觉,稍稍好受一些。
如刚刚的场景复现,上一位产妇被推走,我被推进了手术室。
唠叨不绝的术前聊天,夹带私货的免责声明,布帘张开,感受到刀锋横向切开了肌肤,然后继续一层层的切开。
心里默念着:皮下组织,筋膜,肌肉。。。
下一步,尖锐的深入,布袋一样的肚子漏了个口子,感受着羊水不断被吸出。
接下来感受到的,是一只手,也或许是一双手。
此刻的我,目光呆滞的,仿佛被切好的,砧板上的羊肉。
看着洁白的屋顶,角落结的蛛丝,鼻子忽然的酸涩,泪水划过脸颊。
那双手,缓慢的,缓慢的,将女儿从我体内托了出来,数十秒后,室内响起一声啼哭,委委屈屈的。
我便再一次流了泪。
感受着额头黏着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看着女儿越来越近的小脸,小小的手与脚,心底又忽然坚强起来。
用尽力气看了眼她手腕的绑带,又把她的面貌刻在心里。
护士大约明白我的想法,笑着说,“放心,一定亲手交到你丈夫手里”
感受着下体开始的缝合,看着护士的背影远去,忽然卸了力气,一阵困倦袭来。
小睡了十分,也许十五分。
听到护士喊我的名字,跑来的却是他。
努力坚强的看着他,微微笑着,手抬了抬,却发现没什么力气,想被他抱一抱,才想起自己没穿衣裳,胡思乱想的档口,被他忽然吻住,脸红着挣脱,却发现他目光灼灼。
电梯里,才看到他的妈妈爸爸,二小姐和小姑姑。
笑着望过去,他们也笑着望回来。
回到病房,众人围着女儿夸赞,只是顺着缝隙看了又看。
上午还在肚子里游泳的小孩儿,现在就睡在月嫂怀里了。
目光一转,看到妈妈担心的目光,突然五味杂陈。
护士来查房,韩一轻轻拉好了帘子,刚听她说,“排恶露,很痛,忍一忍”,那手就压了下来,连续几次,疼得仿佛肚子里炸开了锅,疼得眼泪又流了出来。
护士一边记录,一边说,“家属要给擦恶露哦,哪位是你妈妈?”
韩一向她摆了摆手,“我来擦”
再次挡好了帘子,帮着我稍稍翻身,然后感受到他一下下轻微的擦拭。
擦着刀口渗出来的,血水与羊水的残留。
我在前面流泪,他在后面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