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马车外面有人拦路。”长风说道。
穆衿看了一眼来人,丝毫不意外,看样子,她似乎等了好久。
明光见他下来,笑盈盈施了一礼,“穆衿公子,又见面了。”
“夫人总该不会是专门来双鱼苑周遭散步,千红苑到双鱼苑不走上一个时辰都到不了。”
她神色轻佻地勾了勾穆衿的下巴,被穆衿侧脸闪开了,“夫人自重。”
“我当然不是来散步的,晚间从潜麟苑附近过,听见了我那小师妹的声音,想着她今夜要是宿在这里,你说不定会来找她回去。”
穆衿笑了笑,“夫人料事如神,穆衿佩服。”
明光摆摆手,让他的侍从走远些。
长风并不动,反而催促公子上马车,“夜深了,公子,外头更深露重。”
穆衿嗯了一声,“你牵马到双鱼苑喂些水就回去吧,稍后我自己走去潜麟苑就是。”
“是,公子。”
明光看着小厮的背影,摸了摸他的肩膀,“你的人,倒是很听你的话。”
他有些不适,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推开,“夫人自重,我不喜欢总重复话。”
她有些不满地收回了手,“我那小师妹摸得,我就摸不得了?对了,我那小师妹听你的话吗?”
“夫人有什么话可直说,天色太晚,我不能久留,还要去潜麟苑接人。”
她骄哼一声,“瞧着你是被我那小师妹给迷住了,也是,从小到大,她嘴就甜,哄得我那师傅师娘找不着北。”
穆衿几乎能想象皎然过去在会英客栈是如何骄横了,将她这些师姐师兄都给得罪了。
“不过,你可不要以为她是什么良善之辈。你这样不出宅院的病弱公子,是想象不到我们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样困苦的过去,能养出什么温良的大家闺秀?”
“正好。”他道。
“什么……正好?”
穆衿道,“她非良善之辈,正好,我也不是。”
她第一次见到穆衿,见穆衿虽有袒护皎然之意,总归不失礼节,有君子之风,没成想从他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不知道江湖中人的厉害,坑蒙拐骗,她三岁就学会了。”
穆衿低着头笑了一声,没看出来她还那么机灵。
“怎么,你不信我?”
“夫人若无其他事,穆衿要先行一步。”
“你站住!穆公子,你可真是昏了头。你父亲母亲都是尊贵之人,你身上流着皇室之血,即便被困在这蛮夷之地,若有一日回到长安,见到宫中那位太皇太后,她见了心生怜悯,少不得要给你无尽宠爱。你未来之路,光明平坦,不该跟这样的江湖混子在一起。”
穆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废话来,是他高看了她。
“如何,你今日才知道她的真面目,不必多谢我。我当年被师娘驱逐就是因为她,她小小年纪就工于心计,我那师娘又偏袒她,疼爱她。我花了十年时间才解开身上的奇毒,而她同样身为师门的孤儿,一出生就得了万千爱护。现如今你看看,她恃宠而娇,连视她为亲生骨肉的师傅师娘她都敢背叛,成为了师门的叛徒。这样一个人,你也敢将她留在身边?”
穆衿道,“皎然的性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不必夫人多言。”
“你是见得恶人少了,才会被蒙蔽。我师妹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混入了都督府。她一句话你都不要相信,从小到大她是那些小弟子中最会撒谎的孩子,要什么她想尽办法也要得到,别人有的,她想要就要夺来。她的嫉妒心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可怕的,加之她十分记仇,若公子得罪了她,可要小心,万世她都蛰伏着等着报复回来。”
“那师姐可要当心啦!”皎然的声音陡然传来,惊得她后头的话再说不下去了。
“我若是那么记仇,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师姐。”
明光脸色一变,“不过是说几句闲话,师妹就生气了?”
皎然说当然不是,“在我背后说坏话,我的气量还不至于这么小,可是师姐忘了,我说话还说不利落的年纪,师姐带我去杀人。师姐忘了?当时我多害怕啊,可是师姐还是当着我的面杀了那个人,吓得我呀,回去以后连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明光走近了她,想要从她脸上得到答案,她那时那么小,应该早就忘了她那句话吧。
皎然轻声道,“师姐一直看着我,是想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
明光道,“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你还记得吗?”
皎然道,“师姐离开师门太早了,本来我都快要忘了师姐的脸,可是师姐又重新出现,我便想起来了。”
她抚摸着明光耳垂下的一只蓝玉耳坠,在她耳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应该哭一哭。”
明光的眼睛忽然像见了鬼一样惊诧,“你——”
皎然继续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她猛地推开了皎然,指着皎然半晌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同此前第一次见到她的嚣张截然不同。
“你……还记得?”
皎然摊摊手,很是无所谓,“记得又如何,忘了又如何?”
“绝不可能!”
如果皎然一开始就知道,她为何不在见到师娘和师傅的时候直接告状?
又为何还那么亲近他们,就算是当时年纪小不知,但后来据她所查,皎然依旧与师娘亲若母女,毫无嫌隙。
如果她当真可以做到,那她绝对是恶鬼,披着人皮。
“我同师姐约下一次比武,师姐记得吧?”
皎然现在还如过去一般废物,若是正儿八经较量,她当然不是她的对手,故此她又有了底气,“自然,你若真要碰钉子,那师姐义不容辞。”
“好啊,我若赢了,到时候师姐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穆衿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安,她现在的功力连对付明光的弟子卢携英都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吃醉酒了?”明光一眨眼,仿佛面前站的还是小时候那个爱哭鼻子的娇气小姑娘。
“那师姐答应不答应呢?”
“你输了呢?”明光问道。
“我输了的话,任凭师姐处置。”
“好,你输了就带我去找会英门。”
皎然道,“会英门当然要去会英客栈找,你问我,我也不知。”
明光有些愠怒,“师娘就算是生你的气,也不会不留线索给你,你不会不知道,只是你想不想告诉我。”
皎然挠挠额头,她现在跟会英门的关系看来明光还不知道,“好啊,就以此为赌约吧。”
穆衿皱了皱眉,想要阻止皎然,“凡事都要三思而行。”
明光打断了穆衿道,“那你的要求呢?”
皎然道,“我还没想好,且等我想想,一定是师姐能做到的。”
“看你那样子,还真以为能胜过我?”
皎然道,“师姐你啊,还记得当年你被赶出师门时,阿娘是怎么教训你的?你自以为已经小有威名,武功有了长进,可我清楚记得当时阿娘打得你毫无招架之力。所以,师姐,做人不能太自大了,月盈则亏。”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柴毁跟了过来,“你又是什么东西?!”
明光夫人今日远远见到柴家的几位公子,这一位年纪最小的应当就是她那小徒弟的夫婿,柴毁。
“柴三公子。”
“这里是柴家,你是客非主,还望夫人不要僭越了。”
皎然见他又跟来,急忙拉穆衿要走,穆衿却站定了,故意跟她对着来。
“皎然,刚才你说的是真的?”
穆衿审视的目光扫向她,像是在问她什么真的假的。
明光对柴毁的无礼举动很是不满,她是携英的师傅,日后他们二人成婚,他也得尊她一句师傅,怎的如此冲撞人。
“柴三公子,过些时日你也是要成家立业的男儿了,还纠缠着其余女子,未免太——”
“嘿,我叫你说话了?”柴毁不客气。
他隐约记得那卢家小姐就是明光夫人的入门弟子,冤家路窄。
皎然拉着穆衿,低声道,“回去再说吧,回去,叫他们狗咬狗。”
明光不乐意跟这么个少年吵起来,但他实在失态,竟对她一次次口出狂言。
“你可知我夫君是你父亲的贵客。”
“还夫君呢……你连魏王的侧妃都不是……”柴毁冷嘲热讽,正要叫皎然一声,回身一看,穆衿和皎然两人都不见了踪影,早就跑了。
刚回到似愚苑,穆衿便不依不饶,“刚才柴毁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呀。”
“不对,肯定是你允诺了他什么。”
皎然抱住他的手臂,把脸凑在他脸庞,胸口前深嗅一口,今日笑菊姐姐给他熏的是兰花香,他似乎是沐浴过才出来接她的,真好闻。
“到底是什么,你先跟我说,否则到时候出了岔子,我都不知如何补救。”
皎然见房中没有人,关了门,都这么晚了,“好,我说,我说,去床上说。”她亲得他有些发昏了,穆衿费力避开她细密的吻喘息着说道,“你连沐浴都未曾,不许上床。”
皎然累极了,这么冷的天,他还天天沐浴,此前她刚进都督府真是受不了他冬日还要天天沐浴,现在为了能上他的床,她也只好服软,“那行,我沐浴去。”
“等一等,先说清楚。”
“什么?”
“哦,你说柴毁?”
“今日我要从潜麟苑回来,他非不让我回来,说是他不想跟卢携英成婚,叫我跟他去见都督大人。”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这个嘛?”皎然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柴毁当时说,“别妄想逃走!把话说清楚。”
她觉得他啰嗦又烦人,就说,“你无能又愚蠢,我才不要和你这样的男子在一起。”
“我无能?”柴毁气得要砸潜麟苑里的花瓶。
皎然道,“你连我都打不过,比武招亲人家还招能人呢,你都不够我打两个来回的。”
“那穆衿就够?”
皎然道,“男子的容貌品行能力总该有两样,你呢,一样都没有。”
柴毁道,“是你不懂得欣赏我,再说,我怎么打不过你了,我刚才还给你打得龇牙咧嘴。”
皎然道,“你傻子吗?是因为我要穴暂被封住了,你胜过现在的我,也胜之不武,不懂得这个道理吗?”
柴毁还是不满意,“那你想个其他的,要是我能赢了你,你就得答应我和我在一起,永远住在我的金麟苑,陪我一起习武。”
皎然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说道,“等我想到了再说吧。”想着敷衍敷衍他,等到他成了婚,自然有那个少女来教训他,到时候他也不会缠着她了。
可柴毁却想到了数日后的宴会,都督大人要正式宴请魏王一行人,到时候说不定淄州那行人也会派来些耳目探消息。听魏王说,现下长安最时兴的就是踏鞠,他们到时要在宴会上找几个好手分为两帮助助兴。
他便问皎然要不要到时候以踏鞠为约,要是他所在的一队赢了,她就要答应他,他输了,他就乖乖去成亲。
皎然原本不想答应,但见柴彻和师姐给她使眼色,她只好应允了下来。
看样子到时柴彻一定会想办法让这他三弟输给她,老实跟卢携英成婚。
“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如果柴毁耍花招,你输了怎么办?”
皎然道,“那我就跟他成婚。”
他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皎然自顾自说道,“反正你也成婚了一次,放心,我跟他成完婚再给他写休书,然后我再回来找你。”
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紧紧咬住了下唇。
皎然回身一看他脸煞白,“哎呀,我说笑的,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她用手肘捅了捅他的手臂,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中力气重了些,将她环腰抱了起来,他抱得太紧,皎然甚至觉得他身上的骨头硌得她有些疼。
“不是说叫我去沐浴吗?”
他说不用,俯下身去,解了她的衣服,秋日里入夜已经有些冷了。
“屋里没有点炭火,你冷不冷?”皎然问他。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她给逼疯了,“很快就不冷了。”
皎然愣了一下,“别这么……慢慢来好不好?我有些难受。”
他道,“你说那些话我不难受?”
“皎然——”
他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可这两个字在他舌尖如同魔咒,比以往被都督府困住时更让他迷惘。
“嗯?”她小声应着他,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真小气,她都没生气呢。
他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好痛,别咬。”
皎然抽搐了一下,他亲着她的后颈道,“没有咬破,我逗你呢,没流血。”
到了最后两个人浑身是汗他还不松开,皎然翻身看着他,“这次怎么那么久,我不喜欢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姿势。”
“没意思吗?”
“一点都不舒服。”
皎然道,“还有,为什么刚才你让我背对你,我想看着你。”
他觉得自己充满欲望的一张脸实在令人厌恶,怕她被吓着,便慢吞吞吻着她,吻得她问不出来任何问题,最后她快要喘不过来气了,才舍得松开他,她柔声说道,“我好喜欢你,穆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