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上前压低了声音,回禀案情。
堂案后面的人终于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只含糊地说了一个“审”字。
衙役立即会意:“大人有令,将人犯带下去,严加审讯,尽快解救以前被拐卖的受害者。”
白静初低低地笑,敢情这衙役是这位大人肚子里的蛔虫,就凭对方一个字,就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有人上前,将那对人贩子夫妇押解下去。
衙役再请示:“这几位是今日的受害者,还有协助我们捉拿人犯的一位姑娘,可以作为此案证人。”
两只靴子一上一下交换了位置。
堂上的人似乎是重新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睡觉姿势,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衙役又懂了:“麻烦师爷您给录证人口供,签字画押。”
白静初暗中撇嘴,这位府尹大人的官儿还真好当啊,一瞧就是个碌碌无为的昏官。
跟李公公说的一模一样。
师爷手持纸笔上前,询问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案件来龙去脉。
小姑娘的母亲先将自己知道的简单讲述一遍,对白静初的机智赞不绝口。
又轮到白静初。
师爷问白静初怎么知道那两人是人贩子。
白静初嘻嘻一笑:“那人只给这个小妹妹糕点吃,却不给我!肯定是坏人。”
此话一出,就听大堂之上,“咣”的一声。
一直没有露面的青天大老爷,将搭在堂案之上的靴子流水一般翘了下来,从椅子上一惊而起,与堂下跪着的白静初四目相对。
池宴清!
他竟然是顺天府尹?原来的昏官被换了?
池宴清身着一身朱雀红的官服,腰系玉带,头上敷衍地带着一顶乌沙官帽。
见到白静初望过来,立即一本正经地抬手整理端正,以示官威。
大堂里的众衙役闻声全都诧异地扭过脸,望着自家大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还难得这般严肃。
若非堂下跪着的都是妇孺,还以为皇帝又又又微服私访呢。
除了手握生杀大权的当今皇上,谁能让自家这位桀骜不驯的官爷如此正经?
池宴清轻咳,正色道:“本官突然觉得,此案尚有不少疑点。”
抬手一指白静初:“将这傻子带去内堂,本官要亲自审问。”
然后转身,背着手踱着方步进去了。
适才那条肚子里的蛔虫,瞅瞅自家大人,再看一眼分明不太机灵的白静初,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这真有审的必要吗?
莫非,此女身份不简单?自己是不是应当恭敬一些?
白静初不等他说话,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跟着就进了内堂,并且顺手闭了屋门。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分明有奸情。
池宴清已经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离得近了,白静初才发现,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神色也有些憔悴与疲惫。
茶案上,摆放着喝剩的半盏浓茶。
池宴清将茶盏推开,示意白静初在一旁太师椅上坐下。
白静初不动声色,好奇地左右张望,等待着池宴清先开口。
池宴清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凝视她的一举一动,终于缓缓掀唇。
“这对拍花子在京城最近犯下了好几桩案子,全都是拐卖的十二三岁的少女,衙门接到报案之后,已经搜查了她们半个多月了,依旧毫无头绪。没想到今日竟然落到你的手里。”
白静初心里暗自腹诽,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就凭他这般懒散,这些衙役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眨眨眸子,十分认真地问:“所以,有赏银吗?”
“本世子两袖清风,身无长物,你若要赏,这一穷二白的清水衙门里,也就只有本世子还值几两银子。”
白静初表示嫌弃:“臭男人又不好吃,我才不要。”
“男人又不是用来吃的。”
池宴清冷不丁地往她这里探了探身子,魅惑挑眉:“你的七情六欲,难不成只剩了食欲?”
两人的脸距离极近,呼吸可闻。
白静初顿时面皮儿一热,就连耳根子都跟着火烧火燎的,慌忙避让。
“偶尔,也会没有食欲,就比如瞅见你。”
池宴清定定地望着她,一针见血:“你脸红了。脸红就说明你心慌,你的言行举止或许可以装得天衣无缝,但你无法伪装你自己的心。”
白静初没说话,她的确心慌。
池宴清看似不羁,却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眸子,里面似乎藏着锋利的针,能轻而易举地刺破自己伪装,看穿心里的想法。
与他如此近距离对视,自己心里早就一片兵荒马乱。
池宴清又道:“能在李公公跟前全身而退,又能装疯卖傻令李富贵对你掉以轻心,然后借助白家的名头死里逃生,返回上京。
再然后短短几日的时间,你又一环接一环,成功让白家退掉侯府的亲事。
还有,今日凭借一己之力,将两个拍花子缉拿归案,抛开过程看结果,这又岂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你还要跟我继续装傻吗?”
他竟然知道这么多,甚至包括冒牌车夫一事,说明他在调查自己!早就对自己起了疑心。
眼见被戳破伪装,白静初终于下定决心,胳膊肘拄在茶案之上,以手托腮,坦然地望着他,莞尔一笑:
“宴世子火眼金睛,似乎也与传闻大不相同。难怪能坐上这顺天府尹的位置。”
这一笑,眸子亮晶晶的,如同拨雾见日,懵懂退散,清澈通透,渗透着一抹狡黠。
池宴清挑眉,一双妙手白描的狐狸眼中满是促狭:“不装了?”
白静初撇嘴:“你都瞧出来了,我还装给谁看?蛮累的。”
“这么痛快,”池宴清眸光微闪,然后一抹笑意也在他脸上缓缓绽开:“我明白了,你估计是有求于我。”
“不错,”白静初痛快承认:“看在我帮世子你退了白府婚事的份上,希望世子爷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已经收了我五百两银子。”
“一码归一码,那五百两银子,只是我帮你说谎而已,还搭上了我的清白名声,才能让白府退了这门婚事,你最应当知道有多难。”
池宴清挑眉:“如此尽心尽力,你是为了报复白家,还是觊觎本世子的美貌?”
白静初坏笑道:“当然是宴世子你风清霁月,风流倜傥,小女委实不忍你花落泥泞,被她白静姝摧残糟践。”
“还是你有眼光!”池宴清毫不谦逊,慷慨应下静初的请求:“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
“送我两个丫头。”白静初不假思索。
“一会儿我便亲自挑选两个机灵的丫鬟,送你府上去。”
“不用,”白静初拒绝:“人我自己已经选好了,只是想借世子您的名义。”
“狐假虎威?”
“放心,我有分寸。”
池宴清想了想:“为了表达本世子的谢意,我可以锦上添花,多送你两个。”
白静初抿嘴儿一笑:“多谢,不必,受之有愧。”
“可本世子乐意。”池宴清邪笑:“谁让你是唯一一个摸过本世子雀儿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