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秋阳割裂宫檐。
“什么?魏相造反了?!”
赵承乾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蒙宣扑通跪地:“我看殿下睡得正香,不好上前打扰......”
“都给本太子闪开!”赵承乾抄起痒痒挠当尚方宝剑。
“放本太子出去!”
“我要去救父皇!”
门前几个当差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也不敢抗旨放他出去,毕竟半年前是齐皇点名禁的太子的足。
救父皇......
说的好听。
也不看看现在都啥时候了......
这理由也忒牵强了点儿......
侍卫们虽心中腹诽,却只能将这些想法咽下,“太子殿下,魏相辰时谋反,现在都午时三刻了......”
其言外之意是:您早干嘛呢......
“我看谁敢拦本太子!”
蒙宣赶忙上前。
双手死死拉住太子的胳膊:“殿下......殿下,咱们再忍三天!”
“就三天!”
“半年的禁足期限就满了......”
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恶狠狠地指着门前侍卫:“等这事过去,有你们好受的......”
恰在此时。
东宫门前转出一抹茜色凤袍。
满庭甲士霎时跪作一片,“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迈着步子碾碎阶前落枫,朱唇轻启:“乾儿,叛事已平,你还去干嘛?”
“这半年的禁足,竟还是没能磨去你那急躁冒进的性子?”
赵承乾忙上前请安,手上还握着半截痒痒挠:“母后,儿臣听闻魏相谋反,一时心急如焚。”
“只想着父皇安危,哪还顾得上许多......”
二人一路回到屋内。
蒙宣机灵地掩了殿门。
当皇后亲自将一杯茶递到太子眼前时,赵承乾才发现母后发间竟藏着几缕银丝。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道:“魏相已死,可魏党门生故吏遍布六部......”
“陛下不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如今,他们树倒猢狲散,正是急需新靠山的时候......”
茶汤泛起涟漪,映出太子骤亮的眸子:“母后的意思是......”
皇后点了点头:“趁此良机,拉拢那些摇摆不定的势力。”
“为你日后登基铺就坦途!”
......
......
此时。
魏相一党全都缩在王尚书家里惶惶不安......
红木太师椅在发抖。
八个朝服大员挤作一团,官袍下摆洇着深浅不一的汗渍。
“怎么办啊?尚书大人?”
“咱们怕是活不成了......”
“快想想办法啊?”
“我还不想死啊!”
“要不咱们跑吧?”
“去年冬至宴,诸位大人在相府赌诗接龙时,舌头可没这般打结。”王守应突然发笑。
指尖划过茶案上未干的墨迹。
那原是准备进献“新帝”的万言贺表。
现在也用不上了......
王守应指了指吴秉直,而后看着这帮人骂道:“刚刚在朝上就我和吴御史敢站出来说话!”
“你们要是都站出来,也许就不会是这个局面了!”
“在朝上的时候你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倒慌起来了?”
“问我要办法?”
“死吧!都死吧!”
当然。
王守应说的是气话......
他现在心里其实比谁都慌!
别忘了刚刚他可是第一个站出来跳反的......
王尚书府的管家匆匆来报:“老爷,相夫人来了......”
王守应吓得一个激灵,“她来干嘛?”
“不见不见!”
“快去把她支走!”
这个节骨眼儿上。
躲还来不及呢......
吴御史突然发现自己的朝服玉带竟还系着魏相所赐的麒麟佩。
他赶紧扯断丝绦,狠狠地摔在地上,还用脚踢开了碎屑......
王尚书府前的石狮子缺了半只耳朵。
魏相夫人攥着佛珠的手抖得厉害,佛头金线都磨秃了。
她来的路上听说了不少魏相身死的消息。
但还是倔着性子,准备找相爷的亲信问个清楚......
“劳烦再通传一声。”她再次把玉镯塞进门房手里,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门房小厮缩着脖子不敢接。
远处几个买菜婆子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叛贼家眷」几个字眼混在风里,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向她的心。
朱漆大门突然裂开条缝,管家探出半张脸:“夫人请回吧。”
话音未落。
门缝里突然伸出吴御史的袍角,又猛地缩回去,像被火燎了似的。
相夫人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
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砖上,她盯着满地乱滚的珠子,嘶吼道:“你们躲我......”
“相爷呢?”凤头钗也从她的发髻滑落,“相爷呢!?”
“你们出来告诉我!相爷呢!?”
街上人群开始围拢。
有人啐了口唾沫,有人别过头。
相夫人忽然笑出声来:“那年殿试放榜,你们哪个不是跪着磕头,说愿为相爷鞍前驱使......”
可如今。
那些曾跪在相府阶前自称“门下犬马”的人。此刻全都躲在王尚书府内的影壁后,连出来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相夫人突然踩到颗佛珠,踉跄着扑在门前。腕上那个玉镯也摔碎成三截。
她把指甲抠进门缝里,“相爷......黄泉路冷,妾身陪你......”
当第一声闷响传来时。
府内十几双官靴不约而同的往阴影里退了半寸,仿佛门外站着的不是相夫人,而是索命的无常......
吴秉直突然抓住王守应的胳膊:“王尚书,外头是不是......”
第二个闷响更重些。
带着颅骨碎裂的脆声!
寒鸦惊起时......
门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鞋上还溅着几点猩红:“大人!”
“相夫人她......”
“她触门自尽了!”
游廊外的老槐树上。
最后一片枯叶终于落下。
当最后一片槐叶擦过相夫人染血的发髻。
恍惚间。
映出她凤冠霞帔的模样,正是她和魏相初见主母那日。
满园红梅开得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