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在梅岗接连待了三日,建康的一群人见他迟迟不进城,都有些忐忑。
朝会下来后,谢安问王献之,“叔平一直不进京,是何打算?”
虽说还是丢了汉中,但毕竟夺回了益州和三巴之地,眼下梁州和宁州的刺史之位悬而未决,巴蜀如何防守,都需要王凝之回朝商议。
王献之笑道:“这我如何知道,兴许是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吧。”
“什么事情要在梅岗处理,”谢安摇摇头,“子敬你辛苦跑一趟,问问叔平的意思。”
王献之拒绝道:“我可不敢,阿兄的性格谢公是知道的,该入京的时候他自然就来了。”
谢安瞟了他一眼,“又在憋什么坏呢?”
王献之瞪大眼睛,“阿兄素来本分,从无私心,谢公这话怕是不妥。”
谢安张张嘴,苦笑着离开了。
王家这最好忽悠的一个都变狡猾了,真是令人发愁。
好在王凝之还赶着回临漳去,没有将朝廷晾更久,和郗超整理完京城的情报后,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回京了。
今时不同往日,王凝之再立大功,朝廷还专门派了吏部尚书陆纳到城门口迎接。
王凝之与这位吴郡陆氏的代表客气了一番,答应第二日参加朝会,便跟着前来迎接的王献之径直回家了。
见过母亲之后,兄弟俩来到书房。
王凝之问道:“这几日朝中情况如何?”
“朝中倒是无事,”王献之笑道:“只是他们都在向我打听阿兄的安排。”
王凝之点点头,“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的,巴蜀如何?”
王献之喜道:“可以,蜀中山水,我向往已久……”
他说到这,顿住了,疑惑道:“阿兄不是需要我留在京城的?”
“我打算把范宁调回来,”王凝之说道:“建康风气太差,是时候整顿一下了,你正好出去避一避。”
王献之明白了,尴尬道:“阿兄是担心那帮人拿我当挡箭牌?”
王凝之瞪了他一眼,“知道就好,收收你的性子,多干点实事。”
王献之连忙乖巧地点点头。
王凝之又问:“听说舅父上书辞官,朝廷打算同意?”
郗愔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年纪也大了,妻子离世,对他的打击不小,于是上书告老。
朝廷正在考虑此事,主要是徐州的位置太重要,由谁接手是个大问题。
王献之答道:“前阵子是商议过,但最近又没提了。”
王凝之冷笑着说道:“这是因为我要回来了,他们不想我介入此事,想等我走了再商议。”
王献之恍然大悟,“我就说怎么没下文了。”
王凝之对自家这几个弟弟真是不抱什么希望,政治上太单纯了,“你觉得朝廷会让谁接手?”
“应该是王文度,”王献之想了想,“论出身、资历和忠心,他都是不二人选。”
王凝之点头道:“我猜也是,那就让给他,正好将他调离京城。”
王献之犹豫了下,“为何不将谢安石调走,他可比王文度难对付。”
“朝廷不会放的,”王凝之笑道:“现在是内有谢安石,外有桓幼子,都是提防我的。”
现在的局面,是建康以谢安和王坦之为首,桓冲作为桓温的接班人,掌握荆州、江州和豫州,王凝之则占据司州、冀州和幽州。
王献之对这种复杂的制衡关系有些挠头,叹道:“阿兄同意我离开京城,我真是松了口气。”
王凝之想起一事,又笑道:“京中有流言,余姚公主对你青睐有加,想让太后赐婚。”
余姚公主即是司马道福,本是桓温次子桓济之妻,桓济夺权失败后,被流放长沙,司马道福便与他和离,回了建康。
王献之涨红了脸,有些生气,“都是无稽之谈。”
“恐怕真有人这么想,”王凝之为这个弟弟也是操碎了心,“舅父一退,嘉宾守孝,郗家便式微了,你们又无子嗣,他们便想趁机用这个公主拉拢你。”
王献之仍是一脸怒意,“我是不会跟姊和离的,更不会娶什么公主。”
郗道茂是他表姐,哪怕婚后王献之仍以姊相称。
王凝之拍拍他,“有我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安心准备去蜀地吧。”
王献之委屈地点点头,“他们不知道怎么对付阿兄,便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实在可恶。”
“这种伎俩,能有什么用?”王凝之不屑道:“你明日与我一同上朝,我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这次回来,王凝之便打算将这些事一并处理了。
翌日,兄弟俩一起出现在宫城外。
王凝之久不在朝中,认识的官员不多,王献之在边上一一介绍。
不过除了少数几个名字,其他人根本提不起王凝之的兴趣。
繁琐的入宫行礼流程走完后,大家纷纷落座。
朝廷先遣内侍宣读了对王凝之此次立功的褒奖,加官进爵是不可能了,只有长长的一串物资奖励。
王凝之起身谢过,没有推辞,不要白不要。
接下来的议题,自然是巴蜀之地接下来的安排。
秦人占了汉中,随时可以窥探蜀地,朝廷不求蜀地能给朝廷带来什么好处,只求不要再出事就行了。
王坦之出言道:“叔平方从巴蜀回来,想必有解决之道,愿闻高见。”
“不敢当,”王凝之回道:“秦人肯定不会罢休,朝廷除了派军驻守梓潼和巴西等地,别无他法。”
王坦之又问:“叔平觉得需要多少人,才能保证巴蜀的安全。”
王凝之笑道:“这可不好说,得看什么人了,有能力的,两万人足矣,夸夸其谈的,给他十万也守不住。”
这话的讽刺味道有些浓了,谢安出面道:“叔平离开时,应该已经做了部署,那你觉得眼下朝廷还需要做些什么?”
“那就简单了,”王凝之立马道:“我举荐王献之为梁州刺史,坐镇垫江,保证巴蜀之地固若金汤。”
他这话一出,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演都不演了,直接就让自家兄弟担任一州刺史之职。
连当年的桓温,都没有这么做的,好歹走个正常举荐的流程,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跋扈,王凝之实在是太跋扈了,这是所有人的直观感受。
身居高位的几位大佬面带怒意,其他人则一副事不关己状。
御座上的司马曜有些好奇,也有些惊讶,但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