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大山家搬进新房之后。
老宅那边的气氛,就如同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着,愈发显得阴沉和压抑。
张婆子的咒骂声几乎没有停过,从早到晚都在抱怨大儿子不孝,抱怨老天爷不开眼。
刘氏则在一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将张大山一家描述成忘恩负义、为富不仁的白眼狼。
张二狗更是将自己的好吃懒做、一事无成,全都归咎于大哥不肯“拉拔”他这个亲弟弟。
张老汉虽然嘴上不说,但那阴沉的脸色和时不时望向西边的怨毒眼神,也表明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衡。
他们眼红。
眼红张大山家的新房子。
眼红他们家地里那长势喜人的庄稼。
眼红传闻中他们卖药材、卖“精麻布”赚来的大把银钱。
在他们看来,这一切本该是属于他们的。
至少,张大山应该将他“多余”的财富,拿出来孝敬父母,接济兄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关起门来过好日子,对他们这些“亲人”不闻不问。
嫉妒和不甘,如同毒草般在他们心中疯长。
终于,在刘氏的反复撺掇和张婆子的哭闹下。
他们决定,不能再这么干看着了。
必须得想办法,从张大山那里弄点好处出来。
既然上次讨吃的被扔了出来,那这次……就直接要钱。
借钱。
名正言顺。
看他张大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打定主意后,这天上午,张婆子亲自出马了。
她特意换上了一件看起来最破旧、打着最多补丁的衣服。
脸上也挤出了一副愁苦不堪、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
她甚至还拉上了不情不愿的张二狗,一起朝着村西头那座扎眼的新房子走去。
刘氏则留在了家里,等着听“好消息”。
来到张大山家崭新的篱笆院门外。
看着那坚固的墙壁,那亮堂的窗户,还有院子里隐约传来的孩子们的笑声。
张婆子的心里,更是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凭什么?
凭什么这起子白眼狼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过这么舒心的日子?
她心里的怨气更盛,脸上那愁苦的表情也显得更加“真切”了。
她用力拍打着院门。
“开门。开门。老大媳妇,开门。”
正在院子里帮母亲晾晒药材的花儿听到声音,跑过去打开了门。
看到是张婆子和张二狗,花儿的脸色微微一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奶……二叔。”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哼。你爹娘呢?死哪儿去了?还不快出来见俺。”
张婆子根本不理会花儿,直接叉着腰就往院子里闯。
张二狗也低着头跟在后面。
正在屋檐下整理工具的张大山和王氏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
看到来人,张大山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又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
“娘。您老过来有事?”
他上前一步,挡在了张婆子面前,语气平静无波。
“俺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了?”
张婆子眼睛一瞪,随即又立刻换上那副悲切的表情。
她一屁股就想往地上坐,开始她的标准哭闹流程。
“哎哟喂。俺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等等。”
张大山冷冷地打断了她。
“娘,俺家这院子刚平整好,地上干净得很。您老要是想坐,那边有凳子。”
他指了指院子角落里那几个粗糙的木墩凳。
“你要是想哭闹撒泼,那俺劝您还是省省力气。”
“上次那套不管用,这次……同样不管用。”
他的话,直接堵死了张婆子撒泼的路。
张婆子被噎得一愣,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没想到,这大儿子现在是越来越不吃她这一套了。
旁边的张二狗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大哥。你别这样跟娘说话。”
“娘……娘也是……也是心里苦。”
“家里……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啊。”
他开始接着演戏。
“哦?又揭不开锅了?”张大山看着他,“上次你来讨吃的,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地里的活太重累着了?还是又在外面欠了赌债?”
“没……没有的事。”张二狗连忙否认,眼神闪烁。
“就是……就是前阵子爹病了,请郎中抓药,花了不少钱。”
“家里的米缸也见底了。”
“俺……俺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张婆子也立刻接口哭诉道:“是啊,老大。你爹病得起不来炕,家里又没钱抓药,眼瞅着就要断粮了。”
“你……你现在日子好过了,盖了新房,发了财。”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亲爹亲娘饿死病死吧?”
“你……你就借点钱给俺们周转周转吧。”
她终于说出了最终目的——借钱。
“借多少?”张大山面无表情地问道。
张婆子和张二狗对视了一眼,似乎早就商量好了。
张婆子伸出五根枯瘦的手指。
“不……不多。就……就五十两。”
“等秋后收了粮,或者……或者二狗出息了,就还你。”
五十两。
张大山差点气笑了。
真是狮子大开口。
这哪里是借钱,分明就是明抢。
还钱?
就凭张二狗那个德性,这钱借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没有。”
张大山的回应,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啥?”张婆子愣住了,似乎没听清。
“俺说,没有。”
张大山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声音冰冷,如同腊月的寒风。
“别说五十两,就是五两,五百文,一文钱都没有。”
“你……你个不孝子。你说啥?”
张婆子终于反应过来,尖叫起来,指着张大山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亲爹病得要死了,你连借点钱都不肯?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俺爹要是真病得快死了,俺就算砸锅卖铁也会请大夫。”
张大山冷冷地看着她,“但他老人家昨天俺还看着拄着拐杖在村口骂人呢,精神头好得很。”
“至于揭不开锅?俺看未必吧。”
“二弟有手有脚,不去下地干活,不去想法子挣钱,就知道跑来俺这里哭穷要钱。”
“娘,您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您就是这么指望他给您养老送终的?”
他这番话,不仅戳穿了他们的谎言,更是将矛头直指张婆子的偏心和张二狗的懒惰。
“你……你放屁。”张婆子气得浑身发抖,“俺家二狗怎么了?他那是读书人的底子,干不了粗活。”
“倒是你,赚了昧良心的钱,就忘了本了。”
“俺告诉你,张大山,今天你要是不把钱拿出来,俺……俺就死给你看。”
她说着,又要往旁边的墙上撞去。
“够了。”
张大山一声低喝,如同平地惊雷。
他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张婆子和张二狗。
“俺最后说一遍。”
“咱们已经分家了。那份文书,白纸黑字,族长见证。”
“从此以后,你们家的事,与俺无关。俺家的事,也用不着你们操心。”
“俺们家挣的每一个铜板,都是用血汗换来的,是俺一家老小活命的钱,一文也不会给你们这些只想不劳而获的懒汉、泼妇。”
“想借钱?门儿都没有。”
“现在,立刻,马上,给俺滚出这个院子。”
“以后,别再让俺看见你们踏进这里一步。”
“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和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决绝的气势,却让张婆子和张二狗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们毫不怀疑,若是再纠缠下去,眼前这个已经彻底“疯了”的大儿子,绝对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你……你等着……俺……俺跟你没完……”
张婆子扔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
拉着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张二狗,几乎是连滚爬地逃离了张家的新院子。
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背影,张大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