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家盖起新房、乔迁新居的消息,像一阵旋风,刮遍了青石村的每一个角落。
自然也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村东头老宅院子里那几位的耳朵里。
最初听到传闻时,张婆子还不信。
“放屁。”
“就凭他张大山?还盖新房?”
“他连住的牛棚都是俺们老张家施舍的。”
“他哪来的钱?哪来的本事?”
她坐在炕头上,嗑着瓜子,唾沫横飞地对着儿媳妇刘氏嚷嚷着。
刘氏在一旁也阴阳怪气地附和:“可不是咋地,娘。指不定是外面哪个没见识的瞎传呢。”
“他们一家子现在怕是连糙米都快吃不上了吧。”
然而,随着去西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传回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具体。
说那房子不是一般的土坯房,是用特制的“砖”砌的。
说那房子又高又大,窗明几净,屋顶还盖了瓦片。
说张大山一家搬进去后,连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这些描述,如同烧红的烙铁,一下下地烙在张婆子和刘氏的心上。
她们坐不住了。
这天下午,刘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去村南头找亲戚。
却绕了个大圈子,偷偷摸摸地溜达到了村西头张大山家新房附近。
她躲在一棵老树后面,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只看了一眼,她整个人就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那哪里还是以前那个破败荒凉的角落。
一座崭新的、方方正正的院落拔地而起。
虽然院墙还只是简陋的篱笆。
但院内那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墙体平整,颜色是均匀的土黄色,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坚固和体面。
屋顶上,那覆盖屋檐上的青灰色瓦片,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沉稳的光泽。
窗户虽然糊着纸,但窗棂做得整整齐齐。
院子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还堆放着整齐的柴火垛。
甚至,她还隐约看到,院子角落里似乎还有新垒的鸡窝和猪圈的雏形。
这……这哪里还是那个破牛棚?
这分明就是一个比自家老宅还要齐整、还要像样的新院子。
再想到传闻中张大山家又是吃肉又是买粮的消息。
一股无法遏制的、汹涌的嫉妒和怨恨,如同毒汁一般,瞬间浸透了刘氏的心脏。
凭什么?
凭什么他张大山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凭什么他们辛辛苦苦一辈子,住的还是这老掉牙的旧房子,而他却能盖起这么气派的新房?
这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她几乎是咬着牙,强忍着冲上去破口大骂的冲动,扭头跑回了家。
一进门,她就将自己看到的景象,添油加醋地对着张婆子和张二狗学了一遍。
“娘啊。您是没看见啊。”
“那房子盖得……啧啧……跟画里似的。”
“墙是平的,地是光的,屋顶还盖瓦了。”
“比咱们家这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还有那院子,收拾得多利索。”
“我看他们是真发财了。指不定在山上挖到金元宝了呢。”
“可怜咱们还在这老屋里受苦呢。”
她的话,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张婆子心中积压的怒火和嫉妒。
当刘氏添油加醋地将张大山家新房如何气派、如何宽敞描述给张婆子和张老汉听时。
张婆子当场就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杀千刀的。天打雷劈的。”
她拍着大腿,破口大骂,“拿着俺们老张家的底子出去享福,盖那么好的房子,也不知道回来孝敬爹娘。”
“肯定是把俺们当初分给他那点东西都卖了换钱了。”
“还有王氏那个贱人,肯定是她撺掇的。”
“不行。俺得去找他算账去。凭啥他们住新房,俺们住这破屋子。”
她说着就要往外冲,被张老汉一把拉住。
“闹什么闹。嫌不够丢人吗?”
张老汉脸色铁青,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心里何尝不气?何尝不嫉妒?
但他知道,现在去找张大山闹,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只会自取其辱。
躺在炕上装死的张二狗,听到媳妇的描述,心里也是又酸又恨。
新房子。
瓦片。
他做梦都想要的东西,竟然被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大哥先弄到手了。
他心里那个不平衡啊。
“娘。您别去了。”
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上次您去,大哥他……”
“他敢。”张婆子怒道,“他要是敢再对俺不敬,俺就一头撞死在他家新房门口,看他怎么跟村里人交代。”
“娘。使不得啊。”刘氏假惺惺地拉住她,“您老人家可不能为了那起子人生气伤了身子。”
“依俺看,这事儿啊,还得让爹拿主意。”
张老汉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感。
他也没想到,那个一向被他视为窝囊废的大儿子,竟然真的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名堂。
这新房子,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老脸上。
让他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建立起来的、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彻底崩塌了。
“哼。”
他重重地将烟袋锅往炕沿上一磕。
“盖了新房又怎么样?”
“那也是用不干净的钱盖的。”
“指不定哪天老天爷就降下一道雷,把他那破房子给劈了。”
他恶狠狠地咒骂着,以此来掩饰内心的嫉妒和无能狂怒。
“他爹,光骂有啥用啊。”张婆子不甘心地说道,“咱们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过好日子啊。”
“那你想怎么样?”张老汉没好气地反问,“再去闹?上次还没丢够人吗?”
“那……那也不能便宜了他们啊。”刘氏在一旁煽风点火,“爹,娘,要不……咱们去找村长说说?”
“就说大哥他不孝顺,发达了不管爹娘死活。让村长给他点厉害瞧瞧。”
“找村长?”张老汉冷哼一声,“你以为村长是傻子?他现在不知道有多眼红大山那水车呢。上次都没能把大山怎么样,现在去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会管?”
一时间,老宅的堂屋里,陷入了一种充满怨恨和无力的沉默。
他们嫉妒张大山一家的好运。
他们怨恨张大山的“不孝”和“忘本”。
他们不甘心自己被比下去。
但他们却又想不出什么真正有效的办法来阻止或者破坏。
只能任由那份名为“眼红”的毒药,在自己的心里不断地发酵、蔓延。
扭曲着他们的面孔,也腐蚀着他们仅存的良知。
张二狗一家,愈发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