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泽城的惨剧,如同一块万载玄冰,沉甸甸地压在林钺心头。
那漫天飘落的蓝色尘埃,是数百万生灵的挽歌,更是他至亲沉睡的棺椁。
复仇的火焰在胸腔内冰冷燃烧,驱动着他撕裂空间,向幽冥鬼雾更深处前行。
混沌珠碎片空间内,四口时空冰棺静静悬浮,是希望,也是鞭策。
器灵老头沉默地漂浮在冰棺旁,虚幻的脸上写满忧虑。
他能感受到林钺灵魂深处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与悲伤,这如同孕育心魔的绝佳温床。
“小子,仇恨虽可化力,却也易焚心…”
他最终只是低叹一声,将劝诫咽了回去。
此刻的林钺,需要的不是安慰,是力量,是宣泄,是复仇的阶梯。
离开风泽城数日后,一片死寂的区域引起了林钺的注意。
黑风山脉边缘,一处废弃的村落“哑村”,如同被投入了无声的深渊。
神念扫过,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没有风声穿过破败屋檐的呜咽,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静。
空气中弥漫着灰败的幽冥死气,却比别处更粘稠,更…“沉默”。
林钺带着新收的小弟陈七,踏入了这片声音的坟墓。
少年的右耳上,青紫色的瘀痕尚未消退,那是驾驭“低语鬼”的代价。
陈七亦步亦趋,脸色苍白,踏入村口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眼中闪过极度的恐惧——
他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了!
连心跳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街道破败,散落着姿势怪异的干尸。
他们嘴巴大张,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喉咙处无一例外都有一个漆黑的、仿佛被无形之物啃噬过的空洞,无声地诉说着死亡的降临。
“老大。”
陈七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眼神焦急地示意林钺看向一间半塌的地窖。
林钺神念早已锁定其中。
地窖内,一个瑟瑟发抖的十四五岁少年和一个气息奄奄的老者蜷缩在角落。
看到林钺二人闯入,那少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拼命指着自己的耳朵,又指向外面,做着“不要出声”的手势,脸上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老者眼神涣散,喉咙处有一个浅浅的黑痕,显然已遭侵蚀。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小指甲刮擦玻璃的“沙沙”声。
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从地窖入口处“流淌”进来。
那声音并非物理震动,更像是一种“声音缺失”本身的具象化,一种吞噬存在的空洞感。
林钺眼神一凝。
眼看那无声的“沙沙”阴影即将触及地窖入口,陈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右耳,脸上肌肉因剧痛而扭曲。
下一秒,他的右耳皮肤诡异地蠕动、膨胀,一张扭曲、痛苦、仿佛在无声尖叫的鬼脸轮廓清晰地浮现出来!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灵异波动散开,形成一层薄薄的、隔绝声音的灰色光膜,勉强覆盖住地窖入口。
那“沙沙”声在光膜外徘徊片刻,失去了声音的指引,如同无头苍蝇般缓缓退去。
陈七虚脱般倒下,右耳的鬼脸迅速隐去,留下更深的瘀痕,他大口喘着粗气,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汗水浸透了后背。
林钺看着这一幕,结合前世《神秘复苏》的记忆,心中了然。
驭鬼者,此界浩劫下催生的畸形产物,以身为笼,与鬼共舞,在刀尖上寻求一线生机。
陈七就是林钺救下的一个意外驾驭了低语鬼的凡人。
“保护他们。”
林钺对陈七传音入密。
随即,他一步踏出地窖,主动发出一声低沉却清晰的冷哼。
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村落的绝对寂静,也如同最甜美的毒饵!
那刚刚退去的“窃声鬼”所化的灰影,猛地一滞,随即以比之前快十倍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化作一道致命的灰线,直扑林钺的咽喉。
它贪婪地扑向那声音的源头,要将这胆敢打破寂静的存在彻底抹除。
林钺不闪不避,在灰影触及身体的刹那,周身时空领域无声展开。
厉鬼周围丈许空间瞬间变得如同万载玄铁,将其扑击的姿态、那无形的“吞噬”规则涟漪,彻底锁死、固定!
它如同一幅诡异的立体画,悬停在林钺面前。
林钺的指尖,凝聚着高度浓缩的时空之力,精准地点向灰影——
那团不断湮灭声音的规则涟漪。
时间之力如同最精妙的手术刀,瞬间将灰影区域的时间流动剥离、抽走。
失去时间维度的支撑,那“湮灭声音”的厉鬼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火焰,瞬间陷入一种绝对的“停滞”状态。
规则本身,成了它最坚固的牢笼。
时空之力化作无形之手,探入那停滞的灰影。
幽冥死气、扭曲怨念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被轻易剥离、净化。
一枚纯净的、仿佛由无数消音波纹构成的奇异碎片被摄取出来,散发着沉寂的规则气息。
林钺心念一动,碎片融入丹田气海的小世界树。
小树一片翠绿的叶子边缘,悄然泛起一圈奇异的消音波纹,整株小树的气息多了一份深邃的静谧。
鬼物消散。
村落的死寂如同被打破的玻璃罩,瞬间瓦解。
风声呜咽着灌入破败的房屋,带来一丝迟来的“生机”,却更显凄凉。
林钺救下地窖中的叫石头的少年和其祖父。
石头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林钺的敬畏。
陈七捂着右耳,脸色苍白地走出来,看向林钺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求知欲。
“老大…我…”
陈七欲言又止,右耳处的隐痛时刻提醒着他厉鬼复苏的阴影。
林钺看着这个在绝望中驾驭厉鬼的少年,结合其右耳浮现的痛苦鬼脸能力,沉声道:
“以身为笼,困鬼于内,是取死之道。欲求一线生机,需明‘平衡’二字。”
陈七和石头都竖起了耳朵。
“你体内鬼物吞噬声音,你便需寻一个喜欢发出声音的厉鬼,使其‘饱食’或‘沉睡’,满足其规律,延缓复苏。此为平衡。”
“有些厉鬼的力量就是诅咒。也可以尝试着搭配不同的诅咒,获得厉鬼的力量。但这种厉鬼一般非常凶,你可能驾驭不住。”
“更高明者,寻厉鬼规律冲突之处,使其规则自我矛盾,陷入‘死机’状态,如机械卡壳,本能沉寂,不再复苏。此法需大智慧,洞悉鬼物根本。”
“终极之道,乃舍弃脆弱人身,以厉鬼规则为骨,以厉鬼之意识,承载人之意识,成就‘异类’。此法凶险莫测,九死一生,然若能成,则超脱复苏之苦,近乎不死。慎之,慎之!”
陈七听得心神剧震,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看到了一线天光。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顾右耳剧痛,嘶声道:“以后陈七必以大哥马首是瞻。”
他眼中燃烧着强烈的求生与变强之火。
林钺看着少年眼中的坚韧与决绝,想到风泽城无数沉沦的凡人,略一沉吟,允道:
“此法门粗浅,可助你稍稳体内平衡,减轻痛苦。”他屈指一弹,一道蕴含时空镇封意境的微光没入陈七右耳,那隐痛顿时减轻不少。
陈七感激涕零,重重叩首。
石头则留下照顾祖父。
林钺带着陈七,踏出哑村。
身后,风声呜咽,仿佛在哀悼这片被声音抛弃的土地。
小世界树叶片边缘的消音波纹微微闪烁,林钺对“规则即束缚”的理解更深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