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昊,”
苏辰指尖敲了敲纸面,“虽然画工拙劣,可这蜜糖水诱捕法倒是个巧招。
你让人去城西的铁匠铺,按照他画的样子打二十个捕鸟笼,明日送到陈焕那儿,让他带人去蝗区试验。”
“是。”
郑虎记下,又问道:“陈焕那边,要不要卑职派人盯着?
他和李昊毕竟出身不同,怕闹出什么矛盾。”
苏辰摇头:“矛盾?有矛盾才好。
陈焕出身寒门,深知民间疾苦。
李昊游历西域,见多识广。
本王要的就是他们互相较劲,这样才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递给郑虎:
“把这个交给李昊,就说是本王送他的见面礼。”
郑虎接过一看,竟是一本《虫录》,书页间还夹着几片干枯的草叶,显然是苏辰平日里翻阅之物。
“王爷对这李昊,倒是格外关照。”
苏辰瞥了他一眼:“不是关照,是惜才。
你别忘了,去年燕州蝗灾,朝廷拨下的三十万两赈银,有二十万两都进了那些官员的腰包。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肯琢磨治蝗的人才,本王当然要好好敲打,让他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为百姓做事。”
郑虎恍然大悟,正要说什么,却见苏辰已经埋头在考卷堆里,朱砂笔在李昊的卷子上画了个大大的圈,旁边批注:
“可试行,限十日见效。”
“对了,”
苏辰头也不抬,“让人给陈焕和李昊各送两坛梨花白,就说本王赏他们的。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治蝗没成效,酒钱就从他们俸禄里扣。”
“遵命,王爷!”
郑虎嘿嘿一笑,行礼退下。
走到门口时,听见苏辰在身后喊道:“还有,让厨房给那两个傻子送点吃的,别真饿死了。”
晚上,武库一耳房烛火通明。
陈焕和李昊各自抱着一摞考卷,在烛光下争得面红耳赤。
“你这捕鸟笼太小,一次只能捕十只鸟,蝗灾时根本不够用!”
陈焕指着李昊的图纸。
“那你说怎么办?”
李昊反唇相讥,“把笼子做大,鸟是多了,可搬运起来麻烦,万一遇上大风......”
两人正争得不可开交,忽然有人抬着两坛酒进来,旁边小厮捧着食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和烙饼。
“王爷赏的。”
来人放下东西便走。
陈焕和李昊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
李昊伸手撕了块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先吃饭,吃饱了再吵。”
陈焕也不客气,端起羊肉汤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
“明日去蝗区,咱们各带十个捕鸟笼,比比谁捕的蝗虫多。”
“比就比!”
李昊咽下饼,目光落在桌上的《虫录》上,想起郑虎转交时说的话:
“王爷说,这本书里记着三十三种食虫鸟,让你挑最能吃蝗虫的。”
陈焕翻开书,目光落在食蝗雀那页,眼中一亮:
“就这个!书中说这种鸟每日能食蝗百只,咱们就捕它!”
李昊凑过来,看着书中的插画,伸手在陈焕画的捕鸟笼图纸上改了几笔:
“把笼口改成喇叭状,鸟进去容易出来难,这样能捕更多。”
陈焕眼睛越瞪越大,忽然一拍桌子:“妙啊!你这脑子,要是多用在正途上......”
“少废话!”
李昊卷起图纸,“明日辰时三刻,城西蝗区见!”
深夜,苏辰批完最后一份考卷,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窗外,一轮弯月挂在燕州城墙上,远处传来更夫“天干物燥”的喊声。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月光下的武库。
那里,两个身影正抱着捕鸟笼和书卷匆匆走过,争论声隐约传来。
苏辰嘴角上扬,低声自语:“燕州的未来,就靠你们这些傻子了。”
他转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燕州地方志》,翻到“蝗灾”那卷,提起朱砂笔,在空白处重重写下:
“陈焕、李昊,治蝗双璧,可大用。”
武库东侧耳房内,三十余名官员围坐在油皮灯下,手中的考卷在摇曳的烛光中泛着诡异的青光。
这些来自燕州各郡县的主簿、典史们盯着案头素白宣纸上的朱砂批语,面面相觑,半晌无人敢开口。
“这......这哪是考科举?”
终于,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吏打破沉默,他的手指戳着考卷上“如何治理蝗灾”的题目,袖口上还沾着今早火场的烟灰。
“分明是考衙役做的实事!”
“嘘——!”
左侧一个中年官员猛地按住他的手,警惕地看了眼窗外。
武库外,巡夜士兵的灯笼光如鬼火般晃过。
“你不要命了?今早周文三人被拖走时,嘴里还喊着‘王爷饶命’呢!”
屋内瞬间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墙角那箱烧剩的账册上,昨日还在周文书房暗格里的罪证。
此刻已被苏辰派人搬到了这里,封条上的朱砂印红得刺目。
“诸位可听说了?”
一个年轻官员凑近,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此次考试不排名次,只要过了就给官做,还有三个月试用期。
这......这哪是选官,分明是在招杂役!”
“杂役?”
山羊胡老吏突然笑起来,笑得肩膀直颤。
“我在衙门当差二十年,从没听说过当官还要试用的!
三个月干不好就罢职,这和咱们以往吃空饷的日子能比?”
“噤声!”
一直沉默的王典史猛地拍桌,他腰间的玉佩随动作晃出半幅,
正是今早火场中那女子佩戴的款式。
“你们以为苏辰为何这么做?
他这是要把咱们这些老人全换掉,换成他的亲信!”
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有人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印信,仿佛那是救命符。
“可咱们怎么办?”
一个胖子哭丧着脸,“我连《齐民要术》都没读过,更别说什么治蝗对策了!”
“慌什么!”
王典史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以为那些通过的考生真能坐稳官位?
三个月后,等苏辰的新政遇到麻烦,还不是要靠咱们这些熟悉地头的人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