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像是落入深海一般,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我的视线一片黑暗,可思绪格外清明。
明明眼睛处于闭合的状态,眼前却是浮现出几个硕大的气泡。
它们像小孩玩闹时吹出的肥皂泡,表面反射出七彩的流光,在空中漂浮。
莫名其妙地,我从未见过它们,但我却知道它们是什么。
那是记忆。
是谁的记忆?我的记忆?
我不知道。
忽然间,这些气泡炸裂开来,一幅幅陌生却莫名熟悉的画面蜂拥而至。
我看到一张海报从天上飘落,黑白的页面上印刷着超人的身影,但他胸前的标志不是巨大的「S」,而是锤子和镰刀。
我看到身穿着金红色盔甲、胸前雕刻着猎鹰的是一名男性,他出现在了电视机的屏幕上,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看到空中爆开火光,白色的絮状物如雪般落下。
我看到身穿制服的克拉克肯特宣布竞选美国总统,选票远超第二名的莱克斯卢瑟。
……
我看到了我的母亲。
不是玛莎韦恩,是我真正的母亲。
“怎么了,宝贝。”她面带微笑地递给我一杯热牛奶,“心情不好吗?”
我看到了我养的边牧小乖。
她摇着尾巴,朝我的方向飞扑而来,“早上好,长官!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等等?
我试图将刚刚一闪而过的画面重新拉回我的思绪之中。
刚刚谁说话了?什么说话了?
但这些画面并不听从我的指挥。
它们只是如江流般涌过,飞速地离去。
2.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从坚硬的床板上坐了起来。
汗水从我的视线里滴落,砸在我的手背上。
我这是在哪?
我快速将思绪从抽象的梦境画面里收回,将注意力拉回当前的处境。
这是一个狭小昏暗的牢房,暗灰色的砖墙上空无一物。
唯一算得上装饰物的只有一张简陋的石床,一扇厚重的铁门,和铁门上巴掌大小的栏杆窗口。
微弱的光亮从栏杆处向牢房里提供了些许光源,空气中可以闻到地下水带来的硫磺味、石木因潮湿霉变的湿腥气,以及煤油燃烧的焦糊味。
我在牢房?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我想办法回想我昏迷前的记忆。
我记得我本在阿卡姆,迎战注射了新版毒液的贝恩……
在计划里,我负责引开贝恩,罗宾负责营救被贝恩关在了实验室的人。
然而,就在我将贝恩带离地下的过程中,一群「贝恩」怒吼着冲了上来。
比起真正的贝恩,「贝恩们」的举止狂躁,行动没有逻辑,但力量和速度远在普通人之上。
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和他们周旋。
但如果这是贝恩的计划,那出现在这里的毒液实验体绝对不是全部——这意味着罗宾有危险。
我试图在战斗中和罗宾取得联络,但通讯里只传来滋滋杂音。
有人在阿卡姆设置了干扰器。
难怪贝恩会放任自己使用影响思维的新毒液试剂,他已经在我抵达前计划好了一切。
我只能尽可能用我最快的速度摆脱了贝恩和实验体的包围圈,用钩爪来到待机的蝙蝠机上,切换为手动模式,将镇静剂和麻醉剂打在了暴乱的人群身上。
而这期间,我付出了几乎身上所有的道具,以及一根肱骨和两根肋骨。
但好在这个付出是值得的。
我成功在罗宾身受重伤前抵达他所在的方位,将他从一群实验体中捞了出来。
当我把罗宾安置在屋顶上,准备继续应对贝恩时,罗宾却喊住了我。
他说他听到有人在医护区发现了炸弹。
我打算一个人去处理,可罗宾执意要求一同前往。
“至少我四肢健全没有骨折。”他用沾着血迹的绿色手套死死攥紧我的披风,“这种情况下,别想着让我当逃兵。”
我没有试图说服他。
我没有时间说服他。
炸弹随时可能爆炸,而这里还有着数百名会被波及的普通人。
这是一个阳谋,但我们不得不去。
但我们仍有获胜的道路可走。
这里是阿卡姆,一直在Gcpd和蝙蝠洞的监视之下,即便贝恩和阿卡姆内部人员有合作,也不可能大规模布下炸弹。
而为了确保杀伤性,他会将所有的炸药放在一定区域内。
所以我们只要兵分两路——罗宾去广播室通知所有人撤离医护区所在的大楼,我则前往大楼内部,找炸弹的具体所在地的同时,确保没有因为意外或身体原因无法逃离的人。
好消息是,我找到了炸弹。
坏消息是,我眼前的这些肯定不是全部。
“所有人都撤离了!”罗宾的黄披风在我眼前落下,他在屋顶对我伸出绳索,语气急促,“快!从天窗离开的话还来得及!”
我的计划里没有他返回这一步。
但正如蝙蝠侠所说,他已经是个出色的义警了。
我握住罗宾的绳索,在即将抵达天窗时,张开披风将他裹在其中。
只听见一声巨响,爆炸的冲击波传递到披风上时已经十分微弱。
我们顺着冲力向外,用钩爪抓住临近的楼房,准备落至屋顶之上。
但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了久违的眩晕和排斥感。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刚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
我下意识地想要将罗宾推开,但我断裂的肱骨让我的反应慢了一步。
眼前阿卡姆夜景消失,变成了一个幽深的洞穴。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少年从高处向下坠落,下方是散发着荧光绿色的池水。
无论那绿色的液体是什么,看起来都不像是好东西。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伸手将那名少年接住,但或许是空间变化的眩晕影响了我的判断力,我忘了我的另一只手还护着罗宾。
最后关头,我只来得及将陌生的少年和罗宾一起向远离池水的方向扔去,任由自己落入绿色的液体之中。
……然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身上的伤势都痊愈了?
我刚刚莫名其妙的梦境也和那池水有关吗?
那陌生的少年是谁?
还有最重要的……
罗宾还好吗?
3.
我的呼吸依旧沉重,思绪依旧混沌,但这里的主人显然不打算让我继续思考下去。
清脆的脚步声踏着石砖步步逼近,一道人影停在了牢房的门口。
钥匙插入铁门的门锁,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铁门缓缓打开。
来人有着黑色的长发,深绿色的眼眸。
她穿着黑色的长裙,嘴角含笑。
是塔利亚奥古。
但不是我认识的那个。
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