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洞里,正在和石膏上的冰块斗智斗勇的布鲁斯也听到了爆炸声。
他抛开已经和桌子连为一体的石膏手臂,抓住身侧的通讯话筒,“发生什么了,雪鸮?”
「滋滋——咔——滋——」
“雪鸮!汇报!”
「滋——咳、我没事,是居民楼、咳咳、突然爆炸了。」雪鸮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烟尘呛到了,咳了几声便恢复了正常,「我去楼里救人,你联系消防队和救护车。」
布鲁斯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离爆炸地点最近的消防队和医院便收到了消息。
他随后调出附近的监控,勉强找到了一个可以看到现场的画面。
熊熊烈火在公寓楼里燃烧,一道黑色的身影在橙黄色的火光中纷飞。
布鲁斯注视着画面,思考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减小火势。
但是没有。
这种历史悠久又违章的建筑楼根本没有配备灭火设施,而最近的消防队要赶来先要经过一套繁琐无用的层级手续。
对于楼栋里的受害者,雪鸮——或者说「蝙蝠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只好按下心里对自己无力的焦躁,将视线放到案件本身上去。
这不是这个月发生的第一起爆炸引起的火灾。在此之前已经有过三起类似的事件,但他当时忙于法尔科内事件的收尾,只来得及救人和简单地勘察现场便匆匆离开。
这几天养伤期间,布鲁斯从当时拍摄的照片里得到了一点新的线索。他本想伤好之后再去探查……
雪鸮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伤员已经全部转移出来了,救护车还有多久抵达?」
“17分钟。”布鲁斯回复。
雪鸮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布鲁斯问道。
「没什么。」她说,「我打算去爆炸中心查看一下,消防车还有多久到?」
“8分钟。”
「真是不错。」布鲁斯没听出雪鸮是真心夸赞还是在讽刺。
他听见了一阵水流的声音,“下暴雨了?”
「是的,局部暴雨。」她这么说着,哼笑一声,「不,当然没有,我淋点水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有些没被烧完的线索。」
这样做很危险,但布鲁斯没能说出阻止的话。
毕竟,如果是蝙蝠侠在场,他也会这么做。
他只是沉默了一下,把他从前三次爆炸现场扒出来的信息同步给她。
前三次的爆炸场地都是写字楼,隶属于不同的科技集团,但这一次却是居民楼。
布鲁斯:“找一下现场有没有一种黄色的荧光物,前三次的爆炸现场外围都出现了这种物质的残骸。”
荧光物一般不易燃但可燃,想要在火灾现场找到它,只能在外围。
雪鸮显然也清楚这一点,通讯频道里的环境背景音很快从噼里啪啦的燃烧音变成了雨声。
「找到了,溅射到了居民楼外。」几张图像上传进蝙蝠电脑。
布鲁斯将其和前三次进行比对,“是这个。”
「看来是同一人所为。」
通讯里开始出现逐渐清晰的警笛声。
“你先回来,今晚的夜巡……”布鲁斯还没说完,雪鸮打断了他。
「东边有情况。」
布鲁斯看着代表雪鸮的信号点向西边漂移,难得有些无奈,“那是西边。”
「……西边有情况。」
——
等到雪鸮返回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她身穿黑色装甲,单手撑着车沿翻身下车。
“这个给你。”她从腰带里拿出一个证物袋丢过来,布鲁斯伸出没打石膏的手接住。
证物袋里躺着几片淡黄色的不明物残块。
他将袋子放在桌上,转头时雪鸮已经摘下了头盔和外层装甲。
她径直向升降梯走去,路过阿尔弗雷德的时候说了句什么。她声音不大,布鲁斯只听清了两个词——“借”“医疗室”。
阿尔弗雷德转头看去,眉头皱起,“您受了伤吗?”
“不,没有,只是一个小失误。”她笑了一声,用左手按下升降梯的按钮,“取一枚子弹而已。”
升降梯「唰」得关上,向上离去。
阿尔弗雷德看向布鲁斯,后者拄着拐杖打量换下来的雪鸮外装甲:“右肩存在明显磨损……她刚刚下车和抛东西都是用的左手,应该是右肩中弹了。”
“她要自己取弹吗?”阿尔弗雷德皱眉放下手中的牛奶托盘,向升降梯走去,“我去帮她。”
布鲁斯提醒:“她或许不会想让你帮她,阿福。”
阿尔弗雷德停下脚步,“……您说的对。”
难得有一次在阿尔弗雷德这么说后,布鲁斯并不为此感到愉悦。
但是是什么时候中弹的?布鲁斯想。
布鲁斯很清楚记得,在爆炸之后的行动中,他没有听到过枪响。
他翻出通讯的录音备份,返回到爆炸的瞬间,将声音放到最大。
一旁的阿尔弗雷德被这突如其来的轰鸣吓到,本打算拿起牛奶杯的手一颤,里面的液体尽数洒在了地上。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少爷,我假设您不是有意的?”
布鲁斯假咳两声,心虚地挪开视线。
他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再次播放了一遍音频。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几声枪响微不可闻。
阿尔弗雷德也听到了枪声,他叹息道:“在中枪之后还能在哥谭上蹿下跳两个小时,多么伟大的韦恩精神。”
布鲁斯,同样也是韦恩:“……”
——
在布鲁斯受伤不得不移交夜巡权之前,布鲁斯韦恩仅会在韦恩庄园里的两个场合见到小玛莎韦恩。
一个是餐厅,在每天晚间的用餐时间。
另一个则是家庭影院,在布鲁斯查看监控的时候。
在一天中的大多数时候,小玛莎都是窝在家庭影院里,只有阿尔弗雷德偶尔会用「下午茶」或者「出太阳了」的理由将她短暂地拉出巢穴。
就连睡觉也是在家庭影院的沙发上——即便阿尔弗雷德给她准备了一间属于她的卧室。
她对此的说辞是,「卧室太安静了」。
布鲁斯对此感到疑惑:卧室不安静又怎么能叫卧室呢?但她没有解释的打算,也无视了明明卧室里也有一台电视和dVd机的事实。
他观察过小玛莎在家庭影院里的模样。
与布鲁斯面容相似的女人半躺在沙发上,怀里虚抱着一个方形抱枕,脸上照映着电视机五颜六色的光。
她的眼睛不像是在看影片,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阿尔弗雷德对他的这种行为提出了反对,他认为「偷窥一名女士的日常生活不是绅士所为」。
但这不是偷窥。小玛莎韦恩在走进那间家庭影院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摄像头,那个毫无遮挡的摄像头也从没有想过隐藏它的存在。
这是一场经过了允许的观察。
——
在布鲁斯做完蝙蝠洞的数据整理出来时,小玛莎已经自己取完子弹躺回家庭影院了。
布鲁斯推开门,沙发上侧躺着的女人抬眸扫了他一眼。
没有人会把「柔软」「妩媚」之类的词和她联系到一起,这不是在贬低她的容貌,只是,当布鲁斯被那道视线扫过时,他只能感受到危险。
这让布鲁斯瞬间回到了他刚刚离开哥谭的时光。那时候他还是个新人,一无所知地在小国街头乱转。
他饥肠辘辘,捧着刚偷来的面包狼吞虎咽,却没有看路。
他拐进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
阴暗的角落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里面坐着一个人。
当时的布鲁斯一瞬间汗毛耸立,那人低声说了一句「滚」,他便逃似的离开了那个巷子。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一个危险人物。
而面前的雪鸮,此时给了他类似的感觉。
布鲁斯一时间想了很多,面上却不显,只是微笑着踏了进去。
“晚上好。”她收回目光,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总是这种懒散的样子。一有机会就会靠在墙上或是什么地方,像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嘴角总是含笑,但笑意从不达眼底。
阿尔弗雷德对此评价道:「依我看,小玛莎小姐也戴着面具,就像您一样。」
阿尔弗雷德说:「您是戴着名为布鲁斯韦恩的面具应付一切社交,但小玛莎小姐,无论雪鸮还是玛莎韦恩,都是她的面具。」
确实如此,那天布鲁斯和她产生争执,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情绪外露。
但也不是很明显,她几乎是瞬间就将她的情绪收了回去。
她很懂得克制。
“你怎么来了?”或许是看到布鲁斯没有说话,她又问了一句。
“嗯……”布鲁斯假装思考了一下,“可能因为这里是「家庭」影院?”
小玛莎又笑了一下,依旧是那种克制的,不达眼底的笑。
她说:“欢迎。”随后向远处挪了挪,示意他随便坐。
“不了,只是开个玩笑。”布鲁斯说,“阿福准备的夜宵快好了,你要来尝点吗?”
——
虽然说是夜宵,按时间来看算是早餐,但若是根据两名韦恩的作息来看,应该是一餐恰到好处的晚餐。
早餐是简餐,晚餐是正餐。
那么早晚餐呢?
好在这难不着阿尔弗雷德。
布鲁斯看着面前摆着的鸡肉沙拉陷入沉思。
“阿福?”
阿尔弗雷德:“伤员理应多补充维生素和蛋白质,先生。”
“但我快好了。”他抗议,“今天就能拆石膏。”
“是的,先生,「快」好了。”他只字不提明明前几天还不是这套沙拉晚餐。
一旁的小玛莎已经神色自若地落座享用沙拉,看似对这令人毫无食欲的菜肴没有丝毫意见。
——如果她没有精准地只挑着里面的鸡肉和生菜。
她拿餐叉的依旧是伤了的右手,仿佛中弹的不是她的右肩。
阿尔弗雷德欲言又止,最终无奈叹气,“或许两位想吃点柠檬塔再入睡?”
小玛莎没有回应,但果断地放下了手里的餐叉。
布鲁斯忍着笑意,也默默将碗推远了些。
阿尔弗雷德果然没有真的只准备了沙拉,不过片刻他就推着一盘热烘烘的柠檬塔走进来。
这份柠檬塔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酸甜,大概是顾及到两位伤者,口味有些偏淡,属于「不甜的甜品」。
对于布鲁斯来说,阿尔弗雷德做甜品的手艺其实只能算中规中矩。没有到好吃到世界第一的程度,但比中等还是要好上少许。
而小玛莎每次品尝时,总会满足地眯起眼睛——这应该也算是她难得的情绪表达。
这种反应让阿尔弗雷德充满干劲。小玛莎来之后,他做甜品的次数比之前增加了许多。从一周一次,变成了几乎每天都有。
「或许偶尔我也应该夸夸阿弗的手艺。」布鲁斯嚼着柠檬塔心想,「说不定他就不会总让我啃草了。」
——
“小玛莎。”在小玛莎用完餐准备离开补觉时,布鲁斯喊住了她,“今晚开始你不用代替我夜巡了。”
布鲁斯等着她反问。
如果她想要继续夜巡,可以将她的雪鸮战服染回来。虽然他们都身上带伤,可他们的体术和动力装甲可以弥补这一点。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好。”
他被这果断的答应哽了一下,等想要再说点什么时,人已经没影了。
“布鲁斯少爷,您下次有话可以试着一口气说完。”阿尔弗雷德在旁边凉凉地说道。
布鲁斯:“……你说得对,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