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五年十月二十七日
时间匆匆又是半月。
黄忠嗣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近乎傻气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扶着王莺莺的手臂,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慢点,莺娘,坐这边软榻上。”
他连声音都放得极轻缓,透着浓得化不开的喜悦与紧张。
就在昨日,府中延请的名医终于确诊,王莺莺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县公府邸激起了巨大的欢欣浪潮。
陈绣娘喜极而泣,拉着王莺莺的手反复叮咛,恨不能将毕生的养胎经验倾囊相授。
黄燕如也激动得脸颊绯红,围着嫂子叽叽喳喳,已经开始盘算给小侄子或小侄女准备什么新奇玩意儿。
黄忠嗣更是直接告了假,将两路宣抚司衙门的公务一股脑推给了张问、苏轼等人,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妻子身边。
王莺莺看着夫君那如临大敌、草木皆兵的模样,又是甜蜜又是好笑。
她轻轻拍了拍黄忠嗣扶着自己的手背,温婉笑道:“夫君,你看你,我这肚子都还没显怀呢,走路稳当着呢,不用这般小心。你瞧雪儿——”
她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身影正努力地攀着黄忠嗣的衣袍下摆,试图往上爬。
小家伙两岁多,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此刻小脸气鼓鼓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嘴里发出“啊啊”的不满声,显然因为爹爹只顾着扶着娘亲,没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抱起她而不开心了。
黄忠嗣莞尔一笑,暂时松开扶着王莺莺的手,俯身一把将努力攀爬的阿雪稳稳抱了起来。
小家伙一到爹爹怀里,立刻用小脸蛋使劲蹭着黄忠嗣的脸颊,委屈巴巴地嘟囔:“爹爹……抱!”
黄忠嗣的心都要化了,用下巴蹭着女儿细软的发丝,宠溺地笑道:“你个调皮鬼,力气还不小。你要当姐姐了知道不?娘亲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阿雪被蹭得痒痒,咯咯笑起来,听到“姐姐”这个词,小脑袋歪了歪,露出思考的神情。
片刻后,她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出了一个让黄忠嗣瞬间破功的问题:“姐姐?是……是吃的糕糕吗?甜不甜?”
“噗嗤——”王莺莺再也忍不住,掩口轻笑出声,眼中满是幸福的笑意。
黄忠嗣更是被女儿这天真无邪又充满“吃货”本质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胸腔震动,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他亲昵地用额头抵着阿雪的额头:“你个小馋猫!就知道吃!姐姐是和你一样可爱的小宝宝,以后会陪你一起玩,一起长大!”
阿雪似懂非懂,但看到爹爹和娘亲都笑得开心,她也咧开小嘴,露出几颗小米牙,跟着傻乐起来。
温馨的笑声在卧房内回荡。
黄忠嗣抱着阿雪,走到王莺莺身边坐下,目光温柔地落在妻子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和期待。
他郑重地对王莺莺说:“莺娘,养胎是头等大事,需得万分小心。府里大小事务,都交给燕如或管事嬷嬷,学堂那边,你也暂时别去了,安心在家休养。”
王莺莺温顺地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眼中也流露出初为人母的紧张与珍视。
在这个孩童夭折率极高的时代,她深知自己必须谨慎小心,保护好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嗯,都听夫君的。”
她顿了顿,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带着几分羞涩和体贴,声音更轻了些:“夫君,我怀孕这一年,怕是……怕是无法与你圆房了。
这……这总归不好。要不……你把鸣音妹妹娶进门来,纳为妾室吧?”
黄忠嗣闻言一怔,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
王莺莺继续道,语气真诚:“这丫头,自打我们从汴京回来,就不肯再住在府里了。
我给她安排的舒适院落,她硬是搬了出去,如今就在你办的那所女学堂旁边赁了个小院,白天在学堂里帮忙教课,晚上就回去,风里雨里,倔得很。
我想给她寻门好亲事,她一概摇头拒绝,态度坚决得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心里……怕是只有夫君你一个人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再说了,当初她为了救你,不顾自己清白,嘴对嘴给你喂药……
这救命之恩,这份情意,还有那份名节上的牵连,夫君,你也该给她一个交代,负起责任才是。”
黄忠嗣只觉得一阵头大。鸣音,他对她有感激,有欣赏,甚至有些敬佩,但确实……
并无多少男女之情。
王莺莺的提议合情合理,甚至在这个时代堪称贤惠大度。
救命之恩,肌肤之亲,加上女方明显的心意和坚持,作为恩人及丈夫,似乎确实应该纳她为妾以示负责。
可是……
黄忠嗣看着王莺莺温柔中带着期待的眼神,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伸手,轻轻握住了王莺莺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低声道:“莺娘,你的心意我明白,是为我和鸣音考虑。
这事……事关重大,也关乎鸣音一生的意愿。
容我……容我好好想想。明日,我去学堂那边看看,也找鸣音……聊聊。”
他心中暗自决定,这场谈话,必须开诚布公。
他不能仅因恩情和责任就草率决定另一个女子的一生,更不能因此而委屈了莺娘。
他需要弄清楚鸣音真实的想法,也需要让她明白自己真实的心意。
窗外的阳光温暖依旧,卧房内,新生命带来的巨大喜悦里,悄然混入了一丝关于责任、情意与选择的复杂心绪。
黄忠嗣抱着懵懂天真的阿雪,目光温柔地落在妻子身上,心中满是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