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般浓稠,似一层无边的轻纱,温柔又静谧地笼罩着长安。白日里喧嚣热闹的朱雀大街,此刻已没了熙攘的人群与车马的喧嚣,唯有远处传来更夫有节奏的梆子声,悠悠回荡在寂静的夜空。
袁府,在月色的轻抚下,像一座沉睡的巨兽,庭院深深,楼阁错落。月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碎影,微风拂过,树影摇曳,仿若一幅灵动的水墨画。
清洛迈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回到家中,一路上,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今日发生的种种,心情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远远便瞧见书房里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在夜色里晕染开来。她心里清楚,父亲还没睡觉,想着今日诸多烦心事,索性找父亲好好聊聊,排解心中的愁绪。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玉钗,这玉钗是今日李贤所赠,除了通体白得发亮外,与普通的玉钗并无太大区别,便没有多想戴在了头上。
清洛来到书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门。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燃香的气息,袁大人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捧着书卷,烛火的微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爹,您还没歇息呢。”清洛轻声说道,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在书房里游走,最终落在了父亲桌上那一堆书籍上。
袁大人正沉浸于手中的书卷,烛火跳跃,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交错。忽闻门扉轻响,抬眸见爱女清洛款步而入,遂放下手中卷轴,目光里盈满慈爱,和声说道:“洛儿,夜已深沉,缘何还未安歇?”
正说着,他不经意间抬眼,目光恰好触及清洛头上的玉钗。刹那间,袁大人的眼神凝滞,身在官场多年、见多识广之人,他阅宝无数,只一眼便知这玉钗绝非寻常之物。那玉质莹润细腻,温润光泽仿若羊脂,隐隐透着皇家汉白玉才有的贵气。饶是袁大人沉稳持重,此刻心中也不禁“咯噔”一下,暗自忖度:究竟是何人,竟送予女儿这般贵重的物件?念及此处,袁大人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不动声色,只作寻常般,未将心中疑惑表露分毫 。
清洛缓缓走近,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睡不着。想和您聊聊天。”她微微垂首,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袁大人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好啊!我正想有事告诉你。今日我与欧阳剑的父亲碰见了,咱们两家是世交,一直情谊深厚。他们家有意与咱们结为秦晋之好,我看欧阳剑那孩子也不错,年轻有为,这门亲事,我觉得甚是妥当。”袁大人说着,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始终注视着清洛。
清洛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下意识地揪紧衣角,沉默片刻,才鼓起勇气说道:“爹,我很感激您和欧阳伯父的好意,只是……母亲才病愈不久,身体还很虚弱,家中事务繁多,我实在放心不下。我想着先照顾家里,不想这么早就嫁出去。”清洛垂着眼帘,声音轻柔却又透着一丝坚定,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 。
袁大人的脸色微微一笑,放下茶杯,神色变得温柔起来,“洛儿,父亲知道你孝顺,懂事,但女子总要嫁人的。欧阳家世代为朝廷效力,在朝中威望颇高。你若嫁过去,便是亲上加亲,对咱们袁家也大有裨益。而且,我与你欧阳伯父都很看好你们。”
清洛紧咬下唇,思索片刻后,再次开口:“爹,我知道这门亲事对家族的重要性,也明白您的苦心。只是感情之事,我还是希望能慎重些。”清洛抬起头,眼中满是恳切,直视着父亲的眼睛。
袁大人看着清洛坚决的样子,心中有些恼怒,但还是强压着怒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背着手说道:“洛儿,你从小就被我和你母亲宠着,有些任性。可这婚姻绝不是儿戏。我和你母亲、舅父已经都商量好了,如果能嫁给欧阳家,定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清洛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爹,我明白您说的这些,只是这门亲事,我真的希望能按我想的做。”
袁大人停下脚步,看着清洛,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勉强你。等你想清楚后,你再来告诉为父即可。”袁大人重新坐回椅子上,神色缓和了些。
清洛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谢谢爹,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袁大人看着清洛,目光中又恢复了慈爱,“洛儿,你也别太难过。婚姻之事,讲究个缘分。如果你与欧阳剑真的无缘,不必强求”日后总会遇到那个与你情投意合的人。”袁大人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清洛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嗯,我知道了,爹,我只想陪着你们,帮母亲处理家务,我就很满足了。”清洛试图转移话题,不想再继续这个让她心烦意乱的话题。
袁大人思索片刻,说道:“你舅父给你哥哥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长安城战功赫赫的吴老将军的孙女,吴孟清。那姑娘温柔贤惠,知书达礼,才情出众。虽说她母亲去世得早,但吴老将军一直将她养在膝下,十分疼爱。听闻咱们袁家是大户人家,你哥哥年少能干、英俊不凡,便有意将她许配过来做正妻。日后家中事务,有她与你母亲操持,你也能省心些。”
清洛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瞪大了眼睛,眼眶瞬间泛红,“爹,您这是……要赶我走吗?我知道哥哥娶了嫂子后,家中事务有她们照料,可我也想为家里出份力啊。而且母亲刚病好,我也想多陪陪她。”清洛的声音带着哭腔,心中满是委屈和难过。
袁大人看着清洛委屈的样子,心中一阵心疼,“洛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爹怎么会赶你走呢?你是爹最疼爱的女儿,爹只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女孩子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家里吧。你看那‘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莫要错过了最好的年华。”袁大人语重心长地说道,眼神中满是关切。
清洛低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裙摆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她心中暗自思忖:“难道女孩子就一定要嫁人吗?我不想就这么被安排着度过一生。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为什么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呢?”清洛心中充满了无奈和不甘,但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往往身不由己。
“爹,我知道女大当嫁,可我不想就这么被安排着嫁人。我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哪怕会很艰难,我也心甘情愿。”清洛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坚定地说道。
袁大人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洛儿,爹明白你的心思。你从小就与众不同,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但这世间的女子,又有几个能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呢?爹只希望你不要太任性,凡事多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袁大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叹息。
清洛与父亲又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她走出书房,一阵夜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