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郑三追着小荷来到池塘边,见她脚步踉跄地往水边去,他心头猛地一紧,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拦腰抱住。
“小荷,别冲动。”郑三声音发颤,双臂如铁箍般收紧。怀里单薄的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让他胸口发闷。
强行将人转过来时,郑三愣住了——小荷满脸泪痕,他手忙脚乱地用粗糙的拇指去擦,却把那张小脸蹭得更花。
郑三心中疼得不行,连忙将小荷抱在怀里,“不哭,不哭。你这一哭,俺心都要碎了。”
小荷抽泣道:“我都听到了,你能不能不去?那么多弟兄为什么你非要揽这个活。”
郑三伸手想拉她,却被狠狠拍开。
“别碰我!”小荷后退半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那么多弟兄…那么多……为什么是你…”话到后面已经哽咽得不成调。
郑三怔住了,这个平日低眉顺眼的小姑娘,此刻眼眶通红,像只炸毛的猫儿,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新奇,嘴角不由轻轻扬起。
这笑意彻底点燃了小荷的怒火。
她冲上来捶打他胸膛,“你还笑!”拳头雨点般落下,却轻得像羽毛,“说话啊!大木头!”
郑三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胸膛,直到那力道渐渐弱下来,才将人重新揽入怀中。
他粗糙的下巴轻轻蹭着小荷的发顶,声音低沉:
“丫头,你可记得俺说过,俺把林昭当成妹妹来看待。如果不是她,俺早就死在石门关了,就算不是石门关,也有可能是泗雪关、龙朔关。俺欠她的太多了。”
小荷在郑三怀里微微一僵。
妹妹?她分明记得他说过是弟弟,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心疼淹没,她只是更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襟。
“张虎已经折了个兄弟,家里老娘还盼着他回去。大山是从小就生活在阎川关,水性不强。唐杰那几个毛头小子……俺怎么放心?”
郑三平静地那些在心底翻腾了无数遍的话,此刻像卸甲般倾泻而出。
他不能逃,逃了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对不住林昭,对不住弟兄们,更对不住怀里这个傻丫头。
小荷听着郑三的话语,眼泪渐渐止住。
她当初看上这个男人,不正是被他这份担当所打动吗?如今他要为责任赴险,她又怎能阻拦?
“别怕。”郑三松开小荷,用掌心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粗粝的指腹温柔得不可思议,“俺命硬着呢,不会有事的。”
小荷听到这话,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郑三便席地而坐,将小荷紧紧抱在怀里,“时间还早,陪俺坐会吧。”
小荷乖顺地靠在他肩头,忽然想起方才自己又哭又闹的模样,顿时羞得耳尖发烫。
郑三低头瞧见这抹绯色,心头一软,吻了吻她发烫的耳垂。
残阳如血时,陈杨舟的亲兵五十九火已悄悄离开龙朔关。
孙蟒接到急报时,手中的酒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好一个林昭……”他气极反笑,“带出来的兵都跟他一个德行!”
一个个都不服管教!
柳鸿宇倒是不是很在意这些,“想当初,我们又何尝不是这般?”
孙蟒骂骂咧咧地又取来个新酒碗,倒酒时溅出几滴:“等这群兔崽子回来,非赏他们二十军棍不可!因为他们,老子都不知道弄碎了多少个酒碗了。”
“唉,你也少喝点……”柳鸿宇皱着眉头,语气不耐。
孙蟒仰首猛灌一口酒,却因为动作过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日子就不是人过的,也就这口黄汤能解闷,就是这酒怎么越喝越难喝!”说罢重重地将酒碗放回桌上。
“小杨将军和苏将军都不在,又不能干死那狗渊,实在憋屈。”柳鸿宇突然一拳砸在沙盘上,语气满是挫败。
孙蟒被柳鸿宇的暴躁样子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位温和、从容的老朋友如此失态。
不过想想也是,这一路的仗打得实在憋屈,极少有痛痛快快打一仗的情况!再加上小杨将军和苏将军这一去便没了消息……
想到这,孙蟒的心中又是一阵苦涩。
真烦!
……
春祭大典——北渊人视若生命的盛典,即便战火纷飞,这个象征万物复苏的日子也绝不能轻慢。
天刚破晓,黑水关城头已挂满七彩旌旗。
士兵们用矿石研磨的颜料在脸上涂抹图腾,有人画着奔腾的骏马,有人描摹展翅的雄鹰。
营帐内,拓跋哲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他合上手中的军报,抬眼对着轮椅上的男子笑道:“军师果然妙计。自新令颁布后,逃兵少了七成。春祭过后,大军开拔,可直取雄关。一旦拿下雄关和山河关,中原之地便将是我们手中的囊中之物。”
拓跋哲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轮椅上的男子低眉浅笑,苍白的手指轻叩扶手:“春祭之后,自然可以按照计划开拔。可汗不是一直想要痛痛快快地杀一场么?届时可以如愿了。”
“哦?怎么说?”拓跋哲挑了挑眉毛。
虽说他向来不喜军师那些弯弯绕绕的计策,但不得不承认——若非那些毒计,北渊儿郎不知要多死多少。
不说别的,就说这黑水关,儿郎们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要他们横渡这湍急的河流,简直比驯服野马还要艰难三分。
好在有军师的计谋,得以里应外合,轻松将黑水关拿下。
“总要让他们见识见识……”轮椅上的男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什么叫真正的北渊铁骑。”
拓跋哲听罢放声大笑:“正合我意!”
“时辰到了。”男人望向帐外渐盛的天光,“春祭大会要开始了。”
拓跋哲这才惊觉时候不早了,随即抓起狐裘大氅,掀帘子而出。
身后传来轮椅男子的声音,“属下身体不适,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拓跋哲随性地挥了挥手,没有回头,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握着轮轴,缓缓停在帐帘悬垂的入口处。
此时,早在账外等候的云雀和老七听见声响,立马掀帘而入,老七很自然地走到轮椅后,开始推动轮椅。
“云雀,事情办得如何?”男子目光透过晨色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
“已经安排下去了,等夜里的时候动手。”云雀垂首应道,脸上那纯白面具遮去了他所有的表情,只留下恭敬的声音。
“你办事,我素来省心。”轮椅上的男子屈指弹了弹袖口处不存在的尘灰,“莫要出什么乱子。”
“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