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帐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踏雪声,仿佛就在帐前!
想到秋风落叶和萧世子,可能还守在帐外风雪中,崔小七羞窘的耳尖瞬间滚烫,慌忙轻轻推开裴寂。
然而推开的刹那,双腿却因方才的缠绵和一路奔波积攒的疲惫而突然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撞进了裴寂的怀里!
崔小七懊恼地抿唇,完蛋!这下真成“投怀送抱”了!
若是他再提起那四个字……这次就不为自己辩驳了。
就当是吧……
结果……
裴寂并未说出这四个字,只是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眼底有笑意流淌。
“将军!”帐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急切的禀报声,打断了帐内短暂的温存。
“正事要紧……”崔小七低声道,从他怀中抽出,这次稳稳站直了身体。
她很想就这样抱着他,霸着他,可如今两军对峙,瞬息万变。
由不得儿女情长。
她迅速抬手整理微乱的鬓发,又低头拉扯身上那件过于宽大、早已歪斜的男装,可无论怎么整理,都显得滑稽别扭。
裴寂眉眼间裹着宠溺的笑,修长的手指自然地落在她的衣襟上,细致地替她抚平褶皱、束紧腰带。
“不要再穿大力的衣服,丑!”
颇有嫌弃之意。
崔小七惊愕得瞪大眼睛,仰头看着裴寂。
他竟猜到这是大力的衣服。
方才,萧清河三人出帐篷时,帘子掀起的瞬间,他瞧见站在帐外的大力,那衣服和崔小七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又这般大,一点也不难猜。
崔小七努努嘴,小声嘀咕:“……还好吧,也没那么丑。”
至少方便。
“等我。”裴寂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随即收敛眸底的温情,转身大步流星地掀帘出了帐外。
“将军,本该三日前到的粮草,却还未到,如今的粮草怕是撑不住三日了……若是敌军在我们没粮草的情况下,发起攻击,怕是……”
崔小七听着帐篷外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个只看过古偶剧的人,也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户部会不懂?
且不论战火起,民不聊生。
就论士兵吃不饱肚子,上了战场,抡不起刀枪,那不就是给对方送人头,送死吗?
片刻后,帐外的声音沉寂下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厚重的帐帘再次被撩起,裴寂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萧清河,最后是大力。
不见秋风落叶两人的身影。
说到这俩兄弟,竟被裴寂直接点成斥候,此刻恐怕已经爬在祁山某处冰天雪地的山头上,刺探敌情。
崔小七拎起温在炭炉上的茶壶,为二人斟上热茶。
裴寂与萧清河在案几旁坐下。
“粮草重中之重,已经不能再等了,是否传信让江鱼儿在京城探查一番为何迟迟未送到?”
萧清河端起茶盏,顾不上烫,连喝几大口,方才站在帐外许久,浑身都被寒风吹透了。
这热茶下肚,五脏六腑这才暖了起来。
这茶还真是好茶……不由得仰头整杯喝下。
崔小七将一盏热茶推到裴寂的手边,手背传来热意,裴寂目光落在崔小七的脸上。
桌下,他温热的大手悄然覆上她微凉的手,紧紧握住。
萧清河看着俩人拉丝的眼神,只觉得眼睛无处安放,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不必。”裴寂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道,“此刻京城,怕是已风起……”
他点到即止,其中深意,萧清河瞬间了然。
粮草被人盯上,此刻若是八百里加急穿回京城索要粮草,一旦被敌军得到情报,定会围困——瓮中捉鳖。
萧清河放下茶盏,正色道:“末将已紧急派人前往祁山府借粮,以期暂解燃眉之急。只是……去年北地收成极差,祁山府自身亦是百姓食不果腹,官仓存粮恐怕寥寥无几。即便借来,对于我五万大军而言,怕也仅够勉强支撑几日口粮。”
祁山府距离镇塘关五十里地,是距离最近的城,再往北收成更差,别说借粮了,他们还等朝廷的赈灾粮。
裴寂的眉头越蹙越深。
即便不交战,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守在这苦寒之地,也足以拖垮军心!
局势,已然陷入死地!
崔小七一个不打仗的人都听明白了,没粮且借粮无门……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小说里那些穿越女主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的能力。
更没有能催生万顷良田的灵泉空间。
她帮不上他……有种无力感。
崔小七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叠厚厚的银票。
一万多两……买粮又能买多少?
她飞快地在心中盘算:白米十文一斤?
一两银子一百斤?十两一千斤?一百两一万斤?一千两……十万斤?
她算得有些混乱,但有一点无比清晰——铜叔给的这笔银子,此刻竟成了真正的“救命钱”!
即便倾尽所有用来购粮,对于五万大军而言,恐怕也是杯水车薪,最多撑个三四日……
但,有总比没有强!
撑一日是一日……
……
京城,同庆帝寝宫。
殿内灯火通明,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压抑的死气。
太医们面色凝重,脚步匆匆,不断进进出出。
殿内,断断续续传来猛烈的咳嗽声,咳到下一秒好似接不上气儿似的。
殿门外,三位皇子垂手侍立。
其中两人难掩焦躁,频频踮脚向内张望,试图从那厚重的帷幔缝隙中窥探出什么。
唯有另一位皇子,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穿透宫檐,盯着雾气沉沉的天空,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深沉与莫测。
朝野上下,心照不宣——同庆帝的龙体每况愈下,已然油尽灯枯之象。
然而,奇怪的是,帝王却迟迟不肯册立东宫太子。
偌大的朝堂,早已暗流汹涌,势力悄然割据成三股洪流,各自为营,剑拔弩张。
而同庆帝,亦在为他身后的大禹江山未雨绸缪。
制衡裴氏,吞并金夏。
这两步棋,是他布下的残局。
曾经的裴寂,不过是他手中一柄趁手且无需顾忌的利刃。
可如今,这柄利刃竟被证实流淌着裴氏嫡脉的血液!
这层身份,瞬间让这把刀变得危险而不可控。
历代王朝,宦官乱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殷鉴不远!
他李家的江山,绝不容许任何潜在的威胁生根发芽,哪怕这威胁曾是他亲手锻造!
帝王心术,最是于无声处布下杀招。
钝其锋刃,驱其赴险,一石二鸟——这,是同庆帝真正的棋路。
……
夜、深沉。
寒风在军营里尖啸着穿行,吹得帐子晃动作响,好似鬼魅在拍打。
身为主帅,裴寂必须坐镇营地,寸步不离。
主帐内,炭盆烧得正旺,勉强抵御着透骨的寒意。
崔小七伏在裴寂坚实的胸膛上,指尖轻轻描摹着他下颌新冒出的、带着微微刺感的胡茬。
“阿寂,”她抬起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光,“我想……明日离开镇塘关,去筹措些粮草。”
话音未落,裴寂原本摩挲着她发丝的大手骤然收紧。
握住了她那只在他下颌作乱,令他心痒难耐的小手。
“不必去。”
崔小七一怔,“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