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深处,那条在崇山峻岭间隐匿潜行的地下暗河,如同一条通往九幽地狱的冥路,蜿蜒百转,最终将周成这具残破的祭品带入了一片更为广阔、更为恐怖的地下溶洞群。
这里,才是那个始终以浓稠黑雾裹挟真容的神秘主人,真正的巢穴与炼狱工场。
此地与巴代雾寨祠堂下那尚存一丝人间烟火气息的邪异不同,与墨离大学殡仪馆那种人为布置的聚阴地也迥然有别。
这里,是纯粹的、用无边恶意与累世黑暗浇灌、浸泡了千百年的……活生生的邪魔领地。
甫一进入,周成那因回魂蛊丹而暂时麻痹的五感,便被一股几乎要将他魂魄都冻裂、碾碎的恐怖气息所冲击。
洞壁不再是寻常的钟乳石或岩石,而是由无数风干、扭曲、堆叠在一起的兽首与人头构成!
这些头颅并非随意摆放,而是以某种诡异的阵法规律镶嵌其上,形成了一幅巨大而邪恶的万灵哀嚎图。
每一个头颅都保持着临死前最惊恐、最痛苦的表情,双目圆睁,空洞的眼窝中塞满了漆黑发亮的蛊虫卵鞘,密密麻麻,如同无数即将孵化的噩梦。
口鼻间,则被一种暗红色的、类似凝固血珀的物质封死,细看之下,那血珀中竟还包裹着挣扎的细小虫影,仿佛将它们的惨叫与诅咒永远禁锢在了这方寸之间。
地面上,铺着的也不是凡间的泥土,而是一层厚厚的、混合着骨殖碎屑、凝固血污、以及无数毒虫甲壳残片的黑色焦土。这焦土散发着一股硫磺与尸骸焚烧后的刺鼻气味,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发出“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骨裂的声响,仿佛踩在无数亡魂的枯骨之上。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一的腐臭或药味,而是一种由万千生灵死前怨气、尸体极致腐烂的腥臭、亿万毒虫散发的奇异甜香、以及各种禁忌邪门草药在烈火中熬煮的焦糊气味。
溶洞的角落里,影影绰绰可见用人骨和兽筋搭建的简陋囚笼。
笼中囚禁的,并非活人或野兽,而是一些在剧烈蠕动、发出咕嘟咕嘟水泡声的巨大肉块,肉块表面布满了脓包和跳动的血管,不时裂开一道口子,喷溅出墨绿色的粘稠毒液。
更有一些形态扭曲、遍体鳞伤的失败品——或是肢体残缺的僵尸,或是魂魄不全的怨灵,它们被铁链洞穿锁骨,吊在洞顶,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与徒劳的撞击声,铁链晃动间哗啦啦作响,如同地府索魂的鬼差在摇动锁魂链。
数不清的、色彩斑斓到极致的毒蛇,如同流淌的毒液,在洞壁与地面上蜿蜒爬行,它们的鳞片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房屋般大小的巨型蜘蛛,八只布满刚毛的节肢如同钢铁长矛,在洞顶倒悬的巨大蛛网上缓缓移动,不时从口器中滴落下腐蚀性极强的毒涎。
脸盆大小的黑色蝎子,尾钩高高翘起,闪烁着幽蓝的寒芒,在焦土中挖掘着巢穴。
更有一些周成都叫不出名字的、形状怪诞的蛊虫,有的如同透明的胶质,内部包裹着跳动的心脏;有的则像是一团燃烧的鬼火,在空气中飘忽不定。
它们彼此吞噬,交媾繁衍,发出“窸窸窣窣”、“嘶嘶”、“咔咔”的密集声响。
周成被那主人如同拖拽一件无用的垃圾般,一路拖至这片炼狱的中心祭坛。
祭坛由三颗巨大无比的、不知名凶兽的头骨堆砌而成,头骨的眼窝中燃烧着两团永不熄灭的碧绿色鬼火,照亮了祭坛上那些用鲜血绘制的、扭曲而邪恶的符文。
他此刻早已没了在墨离大学时的嚣张与算计,也没了逃遁时的狠戾。
血遁修罗佩的反噬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生命本源,回魂蛊丹那霸道的药力正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肆虐,吊着他一口残气,却让他对痛苦的感知放大了百倍。
他瘫软在地,那双曾经闪烁着贪婪与怨毒的眼睛,此刻被无边的恐惧与彻底的绝望所填满。
他知道,这里,将是他的埋骨之地,不,连埋骨的机会都没有,他将成为这片邪恶土地的……一部分。
“主人……主人饶命啊……”周成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喘息,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来的,“属下……属下还有用……属下愿为主人做牛做马,赴汤蹈火……”
他试图抬起那张因伤势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仰望那道始终笼罩在浓稠黑暗中、散发着无上威严与恐怖的身影,希望能从对方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怜悯。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声不带丝毫情感波动的冷哼,那声音仿佛并非从喉咙发出,而是直接源自这片空间的意志,冰冷、威严,如同九幽地狱吹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周成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
“效力?哼,你这废物,连一个初出茅庐的茅山小道姑都险些将你格杀,还折损了我一件珍贵的血遁修罗佩,留你这残躯败体,还有何用?”
那主人缓缓踱步,他的身影在摇曳的鬼火映照下,显得更加高大而扭曲。
他每一步都踩在焦土之上,发出轻微却极具压迫感的沙沙声,那声音如同丧钟,一下下敲在周成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不过……”那主人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透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与残忍的期待,“你这副浸淫蛊术数十载,被各种毒虫邪药淬炼过的臭皮囊,倒也不算全无价值。与其让你这般窝囊地死去,化为尘土,不如……为我这‘万蛊炼狱’,贡献最后一点余热,成为我伟大计划中……一枚独特的棋子。”
周成闻言,原本因失血过多而开始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比死亡本身更强烈百倍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想要开口求饶,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连一丝呜咽都发不出来。
“你的蛊师之体,经年累月与毒蛊相伴,百毒不侵,又蕴含着驳杂的蛊力,勉强算得上是上好的‘蛊基’。”
那主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与欣赏,仿佛一位雕刻家在审视一块即将用于创作的璞玉,“正好,我新近从一部残缺的古卷中参悟了一门更为高深、更为邪恶的秘术,需要一具兼具僵尸之不朽坚韧与万千蛊虫之诡谲歹毒的‘尸蛊’作为载体……而你,周成,便是这世间难寻的、最合适的材料。”
尸蛊!!!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九天雷霆,狠狠劈在周成的天灵盖上!
他眼中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恐惧与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
他曾在一本禁忌的南疆古籍中瞥见过关于“尸蛊”的只言片语!
那是比炼尸、养鬼更为歹毒百倍、更为邪恶万分的禁忌之术!
是将活生生的、道行高深的蛊师,在极度的痛苦与怨念中,以秘法炼化为不生不死、不入轮回、只知杀戮与吞噬的恐怖怪物!
其炼制过程之残酷,之痛苦,远非凡人所能想象,堪称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不……不要……主人……求求你……我不想变成那种东西……我……”周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扭曲的音节,声音中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他试图挣扎,试图爬离这个恐怖的祭坛,但那回魂蛊丹的药力早已将他的身体彻底麻痹,他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连最轻微的颤抖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主人”缓缓抬起一只笼罩在宽大黑袍之下的手。
那只手,干瘪枯瘦,如同从古墓中伸出的厉鬼之爪,五指修长而弯曲,指甲漆黑如墨,足有三寸来长,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光。在那枯槁的皮肤之下,隐约可见无数细密诡异的血色符文在缓缓流转,仿佛活物一般。
“能成为我万蛊噬身尸的第一具试验品,见证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造物诞生,是你的荣幸,周成。”那主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以及一种近乎神只般的漠然,指尖轻轻一点周成的眉心祖窍。
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灼热感的精纯阴煞之力,如同烧红的钢水般,瞬间从周成的眉心涌入,沿着他的奇经八脉,在他四肢百骸中疯狂乱窜、肆虐!
“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