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库储油罐群中央,顾云舟的手指悬在引爆器按钮上方零点一厘米处。宋栖凰的枪口还在冒烟,最后一名日军哨兵的尸体倒在三米外的雪地上,钢盔滚出老远,在月光下划出惨白的弧线。然而,哨兵临终前扣动的扳机已经划破了夜的寂静,警报声从油库主塔楼顶端炸响,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
“他们来了!”潜伏同志老周的冲锋枪喷出火舌,打断了顾云舟即将按下按钮的手。数十道探照灯光柱突然刺破黑暗,在储油罐群中来回切割,宋栖凰被强光扫中的瞬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油罐壁上剧烈晃动,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困兽。
“先引爆!”宋栖凰大喊,子弹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在储油罐上迸出火星。顾云舟却摇头,将引爆器塞进她手中:“你带文件先走!我来拖住他们!”他的汤姆森冲锋枪怒吼着转向涌来的日军,枪托砸在一名士兵脸上,骨骼碎裂声混着风雪钻进宋栖凰的耳朵。
油库大门方向传来装甲车的轰鸣,宋栖凰摸出怀中的银戒指,木棉花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她想起江浅在钟楼发来的最后一条电码:“倒计时还有两分钟。”而他们此刻距离安全区域至少需要三分钟——这是必死的局。
“老周,去开卡车!”顾云舟踢开脚边的尸体,枪管已经发烫。老周会意,转身冲向油库西侧的停车场,却在跨过铁轨时被探照灯捕获。宋栖凰看见他突然顿住,后背炸开一朵血花,手中的炸药包滚落在地,引信正在滋滋燃烧。
“不!”宋栖凰的呐喊被爆炸声吞没。老周的尸体消失在火光中,日军的九二式重机枪开始扫射,储油罐群中腾起密集的弹雨。顾云舟趁机拽着她躲进一辆报废的油罐车,车体钢板被打得咚咚作响,锈屑混着雪粒掉进宋栖凰的衣领。
“还有一分钟。”顾云舟的声音在爆炸间隙响起,他扯开衬衫,露出缠绕在腰间的炸药带,“我引开他们,你去钟楼。”宋栖凰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将备用炸药绑在了自己身上,雷管导线从皮带扣延伸出来,在雪地上拖出细长的阴影。
“一起走!”宋栖凰抓住他的手腕,却触到黏腻的鲜血——他的左臂早已中弹,只是用绷带草草包扎。顾云舟突然笑了,笑容在硝烟中格外明亮:“还记得我欠你的果仁巧克力吗?等胜利了,我带你去上海国际饭店吃个够。”
不等她回答,顾云舟已经冲出掩体,炸药带的拉环在指尖闪烁。宋栖凰看见他在探照灯中奔跑的身影,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戏台下,穿着笔挺的西装,笑着说“请帮我保管这个琴谱”,里面藏着的,是整个华北的日军布防图。
“顾云舟!”宋栖凰的眼泪混着硝烟落下,引爆器的红色按钮在掌心发烫。远处的钟楼方向,江浅的信号弹腾空而起,绿色的光芒中,她看见顾云舟转身,朝她比了个“走”的手势,随后跃向逼近的装甲车。
爆炸的气浪将宋栖凰掀翻在地,她在雪地上翻滚时,听见顾云舟的笑声混着装甲车的轰鸣,如同惊雷炸响。当她挣扎着爬起来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顾云舟的身体嵌在燃烧的装甲车残骸中,炸药带的碎片散落在四周,而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比“走”的姿势。
“对不起……”宋栖凰哽咽着摸向引爆器,储油罐群中传来日军指挥官的怒吼,他们已经发现了钢琴的位置。她的手指悬在按钮上方,却在这时听见钟楼的自鸣钟敲响——零点整,行动时间已到。
“永别了,老顾。”宋栖凰按下按钮的瞬间,仿佛看见顾云舟站在阳光里,手里拿着一块果仁巧克力,嘴角扬起熟悉的微笑。钢琴内部的炸药准时引爆,蓝色的火光冲天而起,那是人鱼泪与硝化甘油混合的颜色,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日军的惨叫声被爆炸声吞没,宋栖凰拖着受伤的腿冲向围墙,文件包在胸前剧烈晃动。身后的储油罐相继爆炸,气浪推着她向前,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在助她逃离。当她翻过围墙的刹那,听见钟楼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江浅正在用信号台的防空机枪掩护她。
雪越下越大,宋栖凰跌进一条小巷,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雪地中。她摸出银戒指,戒指内侧的“必胜”二字被鲜血染红。远处,油库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顾云舟的身影已经被吞噬在火海中,但他比“走”的手势,却永远刻在了宋栖凰的视网膜上。
“我会替你活下去。”宋栖凰对着火光低语,将戒指紧紧攥在手心。她知道,这场战斗的胜利属于顾云舟,属于老周,属于所有为了信仰牺牲的同志。而她,将带着他们的信念,继续在黑暗中前行,直到黎明的曙光真正降临。
当江浅在钟楼接到宋栖凰的撤退信号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看着油库方向的火光逐渐熄灭,手中的发报机还在发烫,仿佛还残留着顾云舟的温度。雪地上,顾云舟比“走”的手势在晨光中渐渐模糊,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
硝烟散去,新的一天开始了。宋栖凰一瘸一拐地走向钟楼,怀里的文件包浸着鲜血,却依然完好无损。她知道,顾云舟用生命换来的情报,将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而他们为之奋斗的理想,终将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绽放出最绚烂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