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静婉笑了笑:“没醉?小侯爷,您清醒着当街纠缠将军夫人,传出去恐怕会更难听。”
沈知念抿唇。
昨日那两桩事,她已经给将军府惹了麻烦,让好事之人看了笑话。
如果真如欧阳静婉所说,这事传出去,肯定又会引起流言蜚语。
“嫂嫂,莫管他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说罢要走。
“知念。”欧阳静婉突然喊住她:“当下的事不解决,你拍拍屁股走了,他跟上去,你又该如何?还是这样拉拉扯扯吗?”
沈知念还没应声。
宋鹤鸣眼底血丝密布,恳求一样开口:“知念,我们好好说几句话,就几句话……”
对面街上,一辆描金嵌玉的马车缓缓停在路边,沉香木车帘被掀开。
宁阳王倚在窗边,拇指与食指转着两枚羊脂玉珠子。
“裴淮年出宫了吗?”他漫不经心地问向车旁侍卫。
“回王爷,还没有。宫里消息说,要到戌时才散。”
“嗯,”宁阳王嗤笑一声,玉珠相撞发出清响:“新婚第二日就把新娘子晾在家里,在宫中一待待一天……”
他顿了顿,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这皇兄,还真是\"勤勉\"。”
说罢,他将珠子收入袖中:“走,本王倒要瞧瞧,能让裴淮年请旨娶进门的将军夫人,是何等风姿。”
……
沈知念一瞥见宁阳王的身影,立马福身行礼:“臣女沈知念拜见王爷。”
宋鹤鸣转头看过去,醉意立马消散大半,也屈膝躬身:“臣宋鹤鸣拜见宁阳王。”
欧阳静婉未曾见过宁阳王,但见二人架势,脸上挂上笑,也跟着行礼。
宁阳王目光在三人脸上流转片刻,忽而开口:“看你们在路边聊了好一会儿了,什么有趣的事,给本王也说说。”
他笑意不达眼底,手中玉珠相撞发出细碎声响。
沈知念垂眸避开宁阳王探究的目光,喉间泛起一阵苦涩,像是吞了枚带刺的青果。
她原以为与宋鹤鸣和离,再嫁裴淮年能摆脱沈府,得到一个自由自在的身份。
却不想麻烦如潮水般涌来。
如今和离再嫁这点事,麻烦了皇上,得罪了玲珑郡主不说,都闹到宁阳王面前了。
宁阳王手中玉珠相撞的清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沈知念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围猎场上,他与裴淮年隔着猎火对视时,眼底翻涌的暗潮。
身为闲散宗室却突然返回南洲城,又与手握重兵的镇国将军针锋相对。
其中牵扯的朝堂暗流,便是沈知念也能窥得几分不对,在波诡云谲的朝堂里——
说错一个字。
都可能将自己与裴淮年卷入深渊。
她望着宁阳王腰间明黄丝绦,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于是没做声,选择将所有言辞都咽回喉间。
在她沉默之际。
欧阳静婉却突然福身再拜:“回王爷,不过是些知念和定远侯的陈年旧事……”
“哦?陈年旧事。”宁阳王忽然抬眸:“本王倒是许久没听过这么有意思的谈资了,定远侯,你说呢?”
他尾音上扬,却分明带着难以克制的严厉。
宋鹤鸣全身酒气骤然散尽,他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挤出声音:“王爷,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同知念说,所以才来将军府寻她……”
“什么话?”宁阳王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玉佩螭纹,尾音拖得像缠在人颈间的丝线。
宋鹤鸣张了张嘴,忽觉喉间泛起铁锈味。
迟迟没再开口。
“怎么不说了,”宁阳王忽然轻笑:“我倒是好奇怪,你同人家将军夫人,有什么好说的?”
宋鹤鸣仍旧沉默。
“在围猎场那日,你不是硬气的很?如今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是那八十军棍没打在你身上,让你忘了放肆的代价?还是你还想让旁人跟你一起受罚?”
宁阳王语调依旧漫不经心,可宋鹤鸣却像被兜头浇下冰水。
当年荣妃入宫前,曾与宁阳王有过一段短暂的情缘。
那时她尚是宋府未出阁的嫡女,在春日宴上与来京述职的宁阳王一见倾心。
谁知转年皇上大选宫妃,宋府为攀龙附凤,将她梳妆打扮送入宫中,偏偏被当今圣上选中,成了荣嫔。
两人便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红墙高耸隔断了往日情分,宁阳王回了封地,荣妃则在深宫步步为营。
后来宋鹤鸣十三四岁时,一次偶然调皮,撞见宁阳王私下与荣妃见面……
自那以后,宋鹤鸣见了宁阳王便莫名发怵。
“王爷,我、我突然想起府中还有急事,先行告退了!”宋鹤鸣话音未落,长乐已慌忙扶住他打晃的身形,两人跌跌撞撞往马车奔去。
宁阳王的目光越过车影,落在始终沉默的沈知念身上。
晚风掀起她鬓边碎发,显得巴掌小脸越发瓷白。
“沈知念……”他忽然开口。
“臣女在。”她垂眸应道,态度不卑不亢。
“昨日只备了新婚贺礼,倒忘了恭喜…你被赐封明慧县主了。”宁阳王笑意加深,眼底却泛着探究的冷光:“这县主的封号,倒是让你身份尊贵了许多……”
“谢王爷挂心,臣女愧不敢当。”沈知念福身行礼。
宁阳王短促轻笑,忽然眯起眼:“我记得你的父亲,是沈晁将军?”
“是。”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沉默在暮色中蔓延,直到宁阳王突然上前半步:“你…难道就不恨吗?”
沈知念突然抬眸,有些怀疑是自己方才听错了。
宁阳王却并不等她回答,慢悠悠转身望向将军府大门:“啧,我回南洲城已一月有余了,还从未曾踏过这将军府的门槛。”
欧阳静婉立刻款步上前:“王爷若不嫌弃,今日便请进府用杯热茶?算算时辰,淮年也该从宫里回来了。”
她说罢,便侧身引路。
宁阳王瞥了她一眼,忽然轻笑:“也好,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今日就今日。”
沈知念望着两人消失在门内的背影,沉默没动。
对街一棵树后。
许阿狸藏在树影深处,眼底翻涌的嫉恨几乎要凝成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