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气概......
余幼嘉自忖没有这东西。
不过,见过她的人,多少都说过类似的话。
余幼嘉重新坐回寄奴身旁,沉默许久的寄奴立马偏头,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余幼嘉后知后觉毛骨悚然,而小朱载,虽没听见先生的哼声,可却瞧见了先生偏头的举动。
小朱载立马‘控诉’:
“我这回看得真切,一定是你入座时踩到先生了。”
放屁!
肯定是在怪她刚刚为谢家女说话!
余幼嘉心中嘀咕,咬着牙不回话,碰巧耳边一阵碎响,她借势转头看去,便见‘谢觇’领着‘谢婉清’走了进来。
两人在主位前停下,谢觇捻须,故作疑惑道:
“利贞小友,可还要与我清谈一番?”
谢婉清则是垂首,眉眼端庄恭顺,福礼道:
“小女乃陈群谢氏之女,初来贵地,身子有些不适,不便参加宴席,可否容小女早些回房歇息?”
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虽从前早知天下能人异事众多,有人擅长易容再正常不过,可亲眼见到之时,余幼嘉仍叹为观止。
小朱载直接上手查看,余幼嘉明知两人是男人,自然没有上手,只是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又问道:
“你们同胞兄弟俩竟还会这样的技艺......谁抽中了女签?”
出乎预料,没有人回应她。
谢觇与谢婉清只笑不语,只有寄奴‘不情不愿’的接话道:
“本就是会的,不然从前也没法去吓......哼~”
吓谁?
余幼嘉想问,但是又被一声末尾的气声堵了回来。
寄奴又道:
“捌捌玖玖学易容时,我给他们立了规矩,装也要装的像个样子,不能被人瞧出端倪,所以他们只要易容,便不会做除己身身份之外多余的事.......哼~”
一声声细微至极的哼声吹拂在余幼嘉耳畔。
余幼嘉浑身汗毛倒立,又心头止不住发痒,她只得勉强挪开注意,问径直往两兄弟身上摸索的小朱载道:
“什么手感?”
洞察力素来惊人的小朱载头也不回,直接道:
“脸上那一层像是某种东西熬成的胶,因是两人进门后才开始临时仿刻,时间不够,所以还没完全干透......”
何止是没有完全干透,甚至是还有一些温热。
太细微处也没有十分完善,不过好在神态气质都极像,而且往后时间还长,都有修补的机会。
小朱载沉思,余幼嘉眼见他不回头,壮着胆子往寄奴脸上啃了一口:
“哦,这样啊。”
寄奴:“.......哼。”
真别说,这么偷偷摸摸,还真的挺像偷情。
桌下的两只手又重合在了一起,余幼嘉心中松了一口气,小朱载却在此时突然回头,问道:
“只是,这回我不是得娶男子吧?”
已与原身有九成九相像的谢婉清到底是无法克制,脸色扭曲一瞬,寄奴紧紧握着桌案下那只手,轻笑道:
“你不愿意娶,有的是人愿意,自然是将谢家女送于淮南......”
谢家总归想和淮南联姻,小朱载不愿意娶人,自然……只有朱焽。
可如今谢婉清皮下,可是一个男人。
这事儿能对吗?
那样宽厚温吞的人,不止一次说过想要只娶一人,白头到老,若是阴差阳错娶到假谢婉清,往后岂不是被耽误一辈子?
余幼嘉下意识指尖一跳,寄奴神色不变道:
“令淮南那边打消顾虑。”
“况且,我们尚未可知淮南王愿不愿意和谢家联姻,此时攀扯上关系,倒让王爷猜忌。”
余幼嘉心稍安了些,小朱载不疑有他,立马道:
“我去写书信。”
说完,他又风风火火带着人离开。
余幼嘉眼目送小朱载离开,心中又有些担心,想了又想,还是捏了捏寄奴的手指,特地交代道:
“让两人去淮南挑拨挑拨谢氏与淮南的关系罢......若是淮南王有意与谢氏联姻,也千万别将谢婉清嫁给朱焽哈。”
寄奴脸上仍是一丝破绽也无的微笑,他不接话,余幼嘉也吃不准,只道:
“从前你也教导过朱焽,也知道他是什么脾性,他生性宽厚,甚至还带些天真,他若娶了男子,虽不生心爱,可也一定会多有维护,往后不仅断了子嗣,也不会幸福.....”
寄奴的手细腻又白皙,往日那些旧伤在他身上似乎没能留下丝毫痕迹,余幼嘉一边摸,一边哄道:
“他和咱们不一样。”
“往后咱们白头到老,幸福百年,再生个十七八个孩子,放给小朱载与小九他们养,咱们俩游山玩水,逍遥百年......他总不能守着假妻子过一辈子吧?”
虽明知朱世子的婚事或许不能由他自己做主,可娶的妻子是不是世家所出的妻子,还是一个女子,一个男子,几者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余幼嘉想的简单,一言以蔽之,到底是觉得那个在田间望着暮色说出‘此是千秋第一秋’的温吞青年,不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淮南王夫妻不舍得将宝贝儿子的婚事当做筹码,让他自己选个妻子,那妻子能陪着他种田耕作,两人如寻常夫妻一样白头到老......
余幼嘉有些神游天外,身侧稍有痒意传来,寄奴已经枕靠上了她的肩膀。
寄奴倒是没和她提什么朱焽,只闷闷道:
“谢婉清从前欺负过我。”
余幼嘉一愣,一下将脑海里的东西横扫一空,只径直抱紧寄奴,温声道:
“她怎么欺负你,同我说说好不好?”
寄奴仍是香,仍是惹人心软,眸色将坠而未坠:
“她从前在人前时,端庄,大气,外人无不夸赞她。”
“可她在人后时,总时不时便如今日一样,为一些小事就要疯上一场......”
寄奴抬起手指,轻声道:
“她那日从廊下过,我跪的好好地,可她不知是在哪里受了气,便又踩着我的手指过.....”
少女的身量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可是那力道,仍是被他仔仔细细的记在了心头。
寄奴垂眼,轻声道:
“她对我不好,所以,今日你为她说话,我当真......好伤心。”
那些日子虽已过去,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他本就是患得患失的人,从前没有时,拼尽所有才能忍耐,如今什么都有,便更无法忍耐。
余幼嘉哑口无言,捏着寄奴的手指,看了好几遍,确信是看不出什么伤,却仍在他指尖落下一吻。
指尖的湿润气传来,寄奴的声音却越发低垂了些。
他又重复喃喃道:
“所以,今日你为他说话,我当真.......好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