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深处,药香弥漫。
一间特意辟出的、光线柔和、通风良好的静室内,气氛凝重而专注。空气里除了浓重的药味,还飘散着一股极其清新、带着淡淡凉意的独特草木芬芳——那是琼汁草的气息。
苏月禾挺着日渐沉重的孕肚,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她坐在床榻边,小心翼翼地用玉刀切割着一株枝叶碧绿如玉、顶端结着珍珠般莹白小果的琼汁草。
每一刀都精准无比,只取最精华的嫩茎和叶片,避免损伤根须。她身边摆放着数个玉盘,里面盛放着处理好的琼汁草精华,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
床榻上,韩牧野依旧昏迷,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胸口的恐怖伤口已经被精心处理过,敷上了厚厚的、由王府珍藏的续骨生肌膏混合琼汁草汁液调制的药糊,但内腑的震荡和经脉的损伤,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静室中央,一个身形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双眼蒙着一条同样陈旧黑布的老者,正坐在一张矮凳上,药瞎子枯瘦的手指正搭在韩牧野的手腕上,指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感受着那几乎断绝的脉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蒙着黑布的脸庞对着虚空,仿佛在倾听什么。
石昊磊、慕容知云等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目光紧紧锁定在孙不二的手指和韩牧野的脸上。整个房间只剩下琼汁草被切割时细微的“沙沙”声,以及韩牧野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凝固。
良久,药瞎子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心脉……如风中残烛。肺腑……碎了三处。经脉……断七续三,乱如麻絮。这小子……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不屈的意志吊着,还有……外面那小丫头拼命弄来的这几根草。”
他的“目光”转向苏月禾的方向,明明蒙着眼,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药神医!请您一定救救师父……” 石昊磊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
“人还没死!把那些草汁,混合‘九转护心丹’化开,再加三两‘千年石钟乳’,半钱‘寒潭冰魄’,用文火熬成一碗粘稠药浆!快!”
他语速极快,报出的药材无一不是世间难寻的奇珍!竹溪庄园的珍藏和慕容知云早已准备好的药材立刻被送入旁边的药房,由最老练的药师在红姑监督下亲自熬制。
药瞎子不再言语。他枯瘦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般在韩牧野身上各处大穴拂过,指尖带着肉眼可见的淡青色气流,每一次点落,都精准地刺激着韩牧野几乎停滞的生机。他的手法极其玄奥,时而快如闪电,时而凝重如山,仿佛在以指为针,编织一张无形的续命之网。随着他的动作,韩牧野灰败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再是死气沉沉。
药浆很快熬好,呈一种深邃的碧绿色,散发着奇异的混合药香和琼汁草的清凉气息。
接过药碗,也不用勺子,直接捏开韩牧野的牙关,手腕一抖,那粘稠如蜜的药浆便化作一道碧绿细流,精准地灌入韩牧野喉中。他另一只手则在韩牧野胸口、咽喉几处要穴快速点动,辅助药力下行。
药浆入腹,如同投入冰湖的火种!
韩牧野的身体猛地一震!原本微弱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灰败的脸上涌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紧接着又迅速褪去,反复数次!细密的汗珠瞬间布满他的额头,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牧野!”
“按住他!别动!” 药瞎子厉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红姑立刻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只见药瞎子双手如电,再次在韩牧野胸腹几处重穴连点,每一次点落,都有一股精纯浑厚的内力渡入!他在强行引导那霸道无比的药力,冲击、修复韩牧野破碎的脏腑和断裂的经脉!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韩牧野的身体如同一个战场,狂暴的药力与濒死的生机、破碎的躯体在进行着殊死搏斗!他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甚至溢出了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
屋外的苏月禾看得心如刀绞,泪水无声滑落,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在众人感觉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韩牧野身体的抽搐渐渐平息,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变得悠长而深沉。脸上那层死气彻底褪去,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明显多了一丝生气。最明显的是他胸口那恐怖的伤口,在琼汁草精华和孙不二神乎其技的医术作用下,边缘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缓蠕动、收拢!
药瞎子长长吁了一口气,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极大。他收回手,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汗,对着韩牧野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命……算是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肺腑的裂伤已初步弥合,断裂的经脉也勉强接续上了三成。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和后续调养了。”
他顿了顿,蒙着黑布的脸转向石昊磊和苏月禾的方向,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厉,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琼汁草是好东西,吊命续脉,天下无双!但也不是万能的!这小子五脏移位,经脉寸断,心脉几乎崩碎!全凭一股戾气和意志撑着!若非这丫头种的草及时,药力精纯,就算老夫拼了老命也回天乏术!”
他猛地一拍身旁的矮几,声音拔高:“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仗着有点本事,就不知道爱惜自己这副臭皮囊!刀山火海也敢闯?龙潭虎穴也敢钻?真当自己是九命猫妖不成?!这次是命大,有琼汁草,有老夫恰好离得不远!下次呢?再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你们就是把整个药王谷搬来,把琼汁草当饭吃,老夫也救不了!哼!”
说完,他气哼哼地站起身,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背着手就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晦气!晦气!就知道叫老夫来收拾烂摊子!那‘寒潭冰魄’记得给老夫补上双份!少一钱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