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昆仑的裂缝在首座的血泊中绽开时,天律盟遗址的青铜钟突然自鸣。钟声不再是威严的法号,而是带着金属扭曲的哀鸣,每一声都震落钟体上的 \"替天行道\" 铭文,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小字 —— 全是被首座抹去的修士真名。
首座的左手抠进山体裂缝,指尖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金色的丝线。那些丝线曾是他操控因果的工具,此刻却成了捆绑自己的锁链。裂缝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像是千万个不同时空的自己在同时呼吸,青铜器的锈味、玄铁的冷冽、灵玉的温润,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看他的手。\" 冷月仙子的冰剑在掌心碎成齑粉,剑柄上的 \"不语\" 血珠融入她的灵根,\"那些丝线在连接...... 天道?\"
苏半夏的伪丹残渣化作飞灰,露出里面藏着的算珠 —— 正是盲眼账房的遗物。算珠自动排列成卦象,却在接触裂缝气息的瞬间崩解:\"不是连接,是剥离。他在被天道...... 回收。\"
首座的法身被漩涡扯动,皮肤下的因果线开始脱离。那些线曾是他偷来的寿命、篡改的机缘、窃取的天赋,此刻正像寄生虫般从他体内爬出,每一根都在空气中留下痛苦的痕迹。当第一根线完全脱离时,首座的面容瞬间苍老千岁,白发根根倒竖,如被拔去鳞片的蛇。
透明手臂从裂缝中探出时,齐不语右眼的血洞突然剧痛。那些手臂表面的蝉纹与他记忆中的光阴蝉完全一致,却多了几分机械的冰冷。手臂穿透首座的肩膀,他的皮肤立刻泛起蛛网般的裂纹,不是受伤,而是时光在强行倒流 —— 青年的肌肤下透出少年的骨骼,壮年的气息中混着婴儿的奶香。
\"大周天手?不......\" 齐不语按住剧痛的眼眶,\"是天道在模拟所有被它吞噬的功法。\"
更多的手臂涌出裂缝,有的结着佛门手印,有的掐着魔道法诀,甚至有几只手在施展苏半夏的逆窃术。每只手触碰到首座的因果线,线就会分裂成无数细流,汇入裂缝深处的某个巨型装置。苏半夏的药灵触碰到那些细流,竟从中嗅到了药王谷失传的《往生引》气息。
\"它们在抽取道韵。\" 她的药鼎自动升空,鼎中浮现出历代谷主的残魂,\"首座偷来的所有道统,都在被天道回收。\"
首座的惨叫声突然变调,成了咯咯的笑声。他的胸腔裂开,露出里面运转的命格轮盘,每一枚齿轮都刻着被他篡改的命数。透明手臂开始拆卸齿轮,每拆下一枚,空中就浮现一段记忆:他在道侣灵前发誓守护苍生,却在三日后签署第一道《禁情令》;他亲手为盟主戴上冠冕,转身就往其茶盏中投下噬心蛊;最清晰的,是他在齐不语九世轮回的命簿上,用朱砂写下 \"容器\" 二字的瞬间。
\"原来你也会手抖。\" 齐不语踏过凝固的时光,裂缝中的蝉纹在他脚下自动避让,\"写 ' 容器 ' 时,笔尖晕开了墨点。\"
首座仅剩的独眼骤然收缩。一只手臂趁机捅穿他的咽喉,取出的不是心脏,而是一枚琥珀色的蝉蛹 —— 正是三千年前端坐在轮回井边,他亲手植入齐不语右眼的那枚。蛹壳裂开,九只残缺的光阴蝉振翅飞出,每只蝉的翅膀上都沾着他的恐惧:
第一只衔着道侣的断发,那是他第一次对天道产生怀疑;
第二只裹着盟主的血衣,那是他第一次品尝权力的滋味;
第三只嵌着冷月的胎衣,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制造怪物;
......
第九只蝉最完整,翅膀上印着 \"齐不语\" 三个字,却是用他自己的血写的。
\"你以为操控了光阴蝉?\" 齐不语任由蝉群钻进自己的右眼血洞,剧痛中,消失的光阴蝉重新凝聚,翅膀上多了裂缝中的蝉纹,\"我们都是被天道豢养的虫。\"
首座的躯壳在蝉群回归后支离破碎。透明手臂将他的残躯编织成茧,茧壳上流转着齐不语九世轮回的画面,每一世的死亡都在重复,却在茧中形成了新的循环。倒悬昆仑开始上升,裂缝中伸出更多手臂托举山体,那些手臂不再是透明的光阴,而是由无数修士的怨魂组成,每只手上都戴着天律盟的枷锁。
金色的雨在昆仑山巅没入虚空时落下,每一滴雨都带着不同的气息:有修士的愤怒、有凡人的恐惧、有孩童的天真。齐不语接住一滴雨,看见里面映着首座的脸 —— 不是威严的天道代言人,而是个蜷缩在轮回井边的少年,怀里抱着半块发霉的饼,眼中倒映着井口的光阴蝉蛹。
\"原来天道才是最大的窃道者。\" 苏半夏的药鼎中,《往生引》残魂与光阴雨融合,开出能起死回生的花,\"它偷了所有生灵的可能性,把我们都变成了......\"
\"虫。\" 冷月仙子的掌心浮现出新的剑纹,那是由 \"不语\" 血珠与蝉纹交织而成,\"但虫子也能啃穿天道的茧房。\"
倒悬昆仑彻底消失在云端时,金色的雨洗净了大地上的因果线。齐不语望着手中重生的光阴蝉,蝉翼上的纹路不再是单一的琥珀色,而是包含了所有他偷来的、被天道掠夺的色彩。远处,盲眼账房的算珠声再次响起,这次算珠上刻的不是 \"∞\",而是一个崭新的 \"人\"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