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脸上的悲痛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受到了莫大冤屈的神情,他眼圈一红,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徐大人!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在下冤枉啊!”
徐锋那张年轻却过分沉静的脸庞上,寻不出一丝波澜。
张宏心中猛地一悸,那是一种表演被人看穿的恐慌。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哭声反而更大了几分,带着浓重的鼻音,继续悲声控诉。
“徐大人!难道在家父惨遭横祸之后,小子就该终日以泪洗面,不理俗务,任由偌大的家业分崩离析,才算尽孝吗?小子强忍悲痛,操持内外,维持局面,难道……难道也有错吗?”
他捶着胸口,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眼角余光却不住地瞟向周围的宾客,期望能引来同情。
果不其然,灵堂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这张公子说得也有道理啊,老员外一去,总得有人撑着。”
“是啊,这徐大人也忒不近人情了些,人家遭逢大变,还要这般苛责。”
“我看这徐大人就是来找茬的,平白无故,何苦为难一个晚辈。”
不少人看向徐锋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不解与埋怨,更有几个与张家交好的,已然开始为张宏帮腔。
“徐大人,张贤侄年轻,骤逢此等大变,已是难能可贵,还请大人体谅一二。”
“是啊是啊,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查出真凶,告慰张员外在天之灵。”
刘县令站在一旁,看着风向似乎有些转变,心中稍定,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帮张宏圆过去。
岂料,徐锋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只是冷峻的目光在张宏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那声音不大,却让张宏心头发颤。
“你为你父维持家业,这个理由,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徐锋语气平淡,却话锋一转,“但本官听闻,你那位柳姨娘,是在张夫人几句话之后,便‘愧疚自缢’了?”
“按照大乾律法,凡非常横死,皆需报官查验!这张夫人一言逼死人命,已涉嫌胁迫,即便柳姨娘真是自缢,也需仵作验明,排除他杀可能,再行定论。此事,你张家可曾报官?刘县令,你又是否按律查验过?”
张宏心头狂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刘县令,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徐大人,怎么又盯上柳姨娘了!此事不是已经揭过了吗?
刘县令见徐锋点名,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躬身应答。
“回徐大人,此事……此事下官确有耳闻。当日张府报案,称柳氏因愧疚自缢身亡,下官也曾……也曾派人前去查看过,确是……确是自缢无误。”
他一边说,一边暗自庆幸,幸亏当时留了个心眼。
“哦?”徐锋眉峰一挑,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刘县令,“刘大人派去的是何人?可是县衙的仵作?”
刘县令额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白了几分,声音有些发虚。
“回……回徐大人,当时情况紧急,张府上下人心惶惶,仵作……仵作恰好有公务在身,下官便……便派了一名得力的衙役前去查看。”
至于那衙役,自然是他刘县令一手提拔起来的,机灵得很,就算这徐锋事后找他对质,也断然问不出什么破绽来!
刘县令心中暗自得意,强作镇定。
谁知,徐锋闻言,面色骤然一寒,厉声呵斥,声震灵堂。
“荒唐!衙役岂能代替仵作验尸?人命关天,未经专业仵作查验,仅凭张家一面之词,你就敢断定柳氏是自缢而亡?!刘县令,你身为清河父母官,竟如此草菅人命,玩忽职守!莫非……你是与这张家早有勾结,意图包庇不成?!”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刘县令心头,也震得满堂宾客噤若寒蝉。
“下官……下官不敢!下官万万不敢啊!”
刘县令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徐大人明鉴!下官……下官只是一时疏忽,绝无半点包庇串通之心啊!求徐大人明察!求徐大人明察啊!”
徐锋目光冰冷,如俯瞰蝼蚁般看着跪伏在地的刘县令,语气森然。
“一时疏忽?一句疏忽,便想将人命大事轻轻揭过吗?”他缓缓转头,锐利的视线如利剑般刺向早已面无人色的张宏,“还是说,并非刘大人疏忽,而是你张家巧言令色,欺瞒了刘大人?”
刘县令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向张宏。
这场景……这场景何其相似!当初徐锋逼问张宏是否逼死柳姨娘时,也是这般先声夺人,再将矛头指向自己!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刘县令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噗通!”
张宏只觉得膝盖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他浑身颤抖,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徐大人饶命!小子……小子万万不敢欺瞒刘大人!柳姨娘……柳姨娘她的确是……是自缢身亡的啊!求大人明鉴!求大人明鉴!”
“还在狡辩!”徐锋眼中寒光一闪,再不与他废话,从怀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令牌上一个醒目的“钦”字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将令牌高高举起,掷给身后的石岸,声如寒冰:“石岸听令!”
石岸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徐锋,也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突然的命令,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准备好了之后,才上前一步,双手接过令牌:“草民在!”
“持本官令牌,即刻调集所有可用人手,将这张府内外,给本官围个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徐锋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另,速将县丞与王仵作一并带来!本官要亲自复验张员外,以及这位柳姨娘的尸身!本官倒要看看,这清河县的天,究竟是谁在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