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光穿过校长办公室的百叶窗,在沈杰肩头割出细碎的金斑。
他叩门的指节还带着晨露的凉意,门内便传来魏江涛中气十足的招呼:“小沈来了?快坐!”
沈杰把公文包搁在藤编茶几上,目光扫过魏江涛案头堆成小山的校运会策划书——最上面那张“赞助费缺口”的红笔批注格外刺眼。
前世此时他正为伍芷清的参赛服跑前跑后,哪会注意到校长办公室里这些褶皱的纸张?
“上次提的赞助,我带了支票。”他抽出那张五万块的单据,推过玻璃台面时,金属镇纸压着的校徽被碰得轻响,“宣传方面按之前说的,突出‘杰诚’和‘大学生创业’就行。”
魏江涛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盯着支票上的数字,喉结动了动:“小沈啊,你这可不是普通赞助。上回石梓洋那孩子还说,要不是你大二时捐了笔钱修礼堂,他那学生会主席的位置怕也坐不稳。”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魏江涛应了声,转头对沈杰笑,“说曹操曹操到。”
石梓洋推开门,白衬衫下摆规规矩矩扎进西裤,可指节却把策划书攥出了褶皱。
他看见沈杰时瞳孔微缩,随即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沈...沈学长也在?”
“来谈赞助的事。”沈杰靠进沙发背,姿态随意得像是在自己家客厅,“石主席最近忙校运会?”
“是,正准备开筹备会。”石梓洋的喉结上下滚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策划书边角,“学长要是有空,要不...来旁听?您经验多,能给我们指导指导。”
沈杰瞥了眼手表。
十点半,姜雅琴说要在操场等他看热场节目。
“不了。”他站起身,把公文包甩上肩,“你们年轻人的会,我凑什么热闹。”
石梓洋的耳尖瞬间涨红,攥着策划书的手青筋凸起,又很快松开,勉强笑道:“也是,学长现在忙公司,哪有时间——”
“魏校长,我先走了。”沈杰没接话,冲魏江涛点点头便出了门。
背后传来石梓洋刻意拔高的汇报声,他却只听见自己心跳——前世石梓洋当选那天,他挤在人群里给伍芷清递水,哪知道这张年轻的面孔下藏着这么多褶皱?
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姜雅琴正踮着脚够枝头的红果子,发梢沾了片枯叶。
林慧语举着手机拍她,镜头里的姑娘蹦跳时,校服裙摆扫过沈杰的裤腿。
“沈总来啦!”林慧语眼尖,率先瞧见他,“雅琴说要给你做冰糖山楂,非拽我来摘果子。”
姜雅琴转身,发间的枯叶扑簌簌掉,手里还攥着两颗青红相间的山楂:“你怎么才来?刚才曹轩宇抱着鲜花在看台那边晃,说是要给伍学姐送惊喜。”她把山楂往沈杰掌心一塞,指尖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酸的,你尝尝。”
沈杰咬了口,酸得皱眉。
姜雅琴却笑弯了眼,刚要说话,操场广播突然炸响:“热场节目——模特社《青春节拍》,现在开始!”
看台上顿时响起尖叫。
六个化着亮片妆的姑娘踩着高马尾跑上跑道,露脐装下的腰肢随着音乐扭动,运动鞋跟叩在地面的声响比鼓点还密。
“哇!那个穿蓝色裙子的腿好长!”
“沈杰你看,第三个转圈圈的时候——”林慧语的话被口哨声淹没。
姜雅琴原本搭在沈杰臂弯的手慢慢收紧,指节泛白。
沈杰偏头,正撞见她盯着舞台的眼睛——睫毛像被风吹乱的蝶翼,抿着的唇线比平时更薄。
“好看么?”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蒲公英。
沈杰反应过来时,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里的山楂核硌得生疼,他却笑得像个傻子:“没你那天穿白裙子好看。”
姜雅琴的耳尖腾地红了,正要说话,广播又响:“接下来,请金融系系花伍芷清同学带来独唱《晴天》!”
看台上的起哄声更响了。
伍芷清抱着吉他走上台,发梢染的栗色在阳光下泛着蜜光。
姜雅琴立刻松开沈杰的手,踮着脚往前挤:“我之前听她练过,高音特别清亮!”
沈杰却没动。
他望着伍芷清拨弦的指尖,想起前世校运会上她摔在跑道上时,自己慌得连创可贴都撕反了。
而此刻,姜雅琴的发香混着山楂的酸气钻进鼻腔,他忽然觉得,那些年追着跑的月光,原来早就落进了自己怀里。
“预备——跑!”
百米赛的发令枪打断了思绪。
八个穿钉鞋的男生冲出去时,第三道那个小寸头突然扯开运动外套——后背印着鲜红的大字:林富娇,我喜欢你!
看台上的起哄声几乎掀翻棚顶。
沈杰转头,正看见姜雅琴瞪圆的眼睛——她小名就叫富娇,平时只有家里人喊。
小寸头冲过终点线时,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花,分明是李毅风那个圈子的。
“沈杰?”姜雅琴拽他袖子,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笑,“你说...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沈杰没说话。
他望着铅球区那边——张宇轩正揉着发红的手腕,刚才试投时铅球滑手,只扔出两米远。
那小子涨红了脸踢开脚边的沙堆,金属钉鞋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走,去给你买汽水。”沈杰牵起姜雅琴的手,往小卖部走。
风掀起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刚才那小子的字,写得真丑。”
姜雅琴笑出了声,指尖悄悄勾住他的指缝。
远处铅球区传来张宇轩的怒吼:“再来一次!这次肯定——”
话音被哨声打断。
沈杰没回头,只把姜雅琴的手往自己掌心里按了按。
有些事,就像校运会上的沙坑,总要有人踩出脚印,才知道哪里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