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清明,我在父亲遗物中发现张泛黄的工作证。
\"三线建设重庆第一洞穴工程队\",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帆布工装,站在溶洞前微笑,背后的岩壁上有团模糊的阴影,像是被火熏过的人形。当我用手机闪光灯照亮背面时,突然浑身发冷——泛黄的纸面上用指甲刻着行小字:\"洞有鬼,三魂留,火灭灯熄莫回头\"。
回到重庆老家的第一晚,我被雨声惊醒。
吊脚楼的木板墙透着潮气,墙角堆着父亲的勘探设备,罗盘指针在午夜十二点突然疯狂转动,指向后山的方向。我掀开窗帘,看见对面山腰飘着盏灯笼,昏黄的光映出个穿军装的人影,背着竹篓在雨雾里走,竹篓缝隙间漏出的不是货物,而是几缕灰白的头发。
\"那是'洞魂灯'。\"楼下开茶馆的李伯摸着胡子摇头,他眼角的翳膜在晨光中泛着青白,\"六几年三线建设时,好多工人死在溶洞里,怨气聚成了灯,专引外人进洞找替身……\"他压低声音,\"你爹当年就是工程队的,总说洞里有'阴兵换骨',进去的人出来都丢了三魂。\"
午后去收拾父亲的房间,樟木箱底压着本勘探笔记。1966年7月15日的记录写着:\"溶洞第七层发现石棺,棺盖刻着'洞鬼借魂',队员老王摸了棺木,当晚就开始啃自己的手指,说听见洞里有人喊他乳名……\"字迹在此处被血渍浸透,后面贴着张照片——模糊的溶洞里,有个穿着50年代军装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后颈处凸起一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蠕动。
我在父亲的勘探包里发现了台老式矿灯。
灯罩内侧凝着层黑色污垢,像是燃烧后的余烬。当我用酒精擦拭时,突然看见玻璃上显影出个男人的脸——左眼戴着单片眼镜,右脸有道深长的刀疤,正透过矿灯盯着我,嘴角咧开露出染血的牙齿。
深夜,矿灯突然自动亮起。
幽蓝的光映着吊脚楼的木梁,我看见灯光在墙上投出个影子,那影子比我高出半个头,肩膀上还扛着把十字镐。影子慢慢转身,我听见父亲的声音从矿灯里渗出来,带着潮湿的回音:\"幺女,来洞里找爸爸,爸爸给你看会动的石头人……\"
后山的溶洞入口挂着\"危险勿近\"的警示牌,铁丝网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每根布条上都用朱砂写着\"平安\"。矿灯照向洞口时,岩壁上的血手印突然清晰起来,共有三排,前排是成年人的掌纹,后排是孩子的小手印,指尖都朝着洞内的方向。
溶洞内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箭头,有些用红漆标着\"死路\",有些用白骨摆成方向标。我踩着积水往前走,听见前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啃食骨头。矿灯照亮转角时,我看见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跪在地上,手里捧着颗骷髅头,正在用红头绳给它编辫子,她后颈的皮肤上有三道指痕,像是被人从背后抓住时留下的。
\"妹儿来啦?\"她转头冲我笑,眼窝深陷,里面爬着潮虫,\"你爹说要给你换副新骨头,洞里的阴兵等了三十年了……\"她举起骷髅头,我看见头骨上刻着我的生辰八字,而在她身后的岩壁上,嵌着几十具干尸,每个干尸后颈都有个拳头大的洞,洞里塞着燃烧过的灯芯。
1966年夏,父亲22岁,是洞穴工程队的测绘员。
那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出现在暴雨夜,他戴着单片眼镜,右脸刀疤从耳际延伸到嘴角,自称是\"前清洞夫子\",要给工程队当向导。\"这溶洞是阴兵的换骨场,\"他用拐杖敲着岩壁,拐杖头是颗风干的骷髅头,\"民国二十年,川军在这里抓壮丁,把不愿参军的人都敲碎了骨头,混着石灰砌进岩壁……\"
第一起失踪事件发生在第七层溶洞。队员老张那天摸到了石棺,当晚就在宿舍啃断了自己的食指,逢人就说:\"洞里的阴兵喊我去换骨,换了骨就能长生不老……\"父亲在日记里写:\"老张后颈肿了个包,我亲眼看见那包在动,像是有只手在皮肤下抓挠。\"
中秋夜,工程队在洞口烤肉。洞夫子突然指着月亮喊:\"阴兵借道!\"众人抬头时,看见溶洞上方的夜空飘着无数灯笼,每个灯笼下都吊着个穿军装的人,他们的后颈插着竹牌,上面写着\"逃兵\"二字。洞夫子突然跪地磕头:\"当年川军在这里杀了三百个逃兵,骨头都砌在洞壁里啊……\"
大火烧起来时,父亲抱着测绘图往外跑,听见洞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后来人们在第八层溶洞发现具尸体,死者穿着50年代的军装,后颈被凿出个大洞,洞里塞着卷1935年的《中央日报》,头版标题是\"川军清乡,逃兵伏诛\"。
我在父亲的床垫下发现个铁皮盒。
里面装着半瓶黑红色的液体,瓶盖内侧刻着\"灯油\"二字,打开时散发出奇怪的香气,像是松脂混着肉香。当我把瓶子对着矿灯看时,看见液体里漂浮着细小的骨渣,还有几缕灰白的头发。
\"那是用死人油熬的。\"李伯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杯老鹰茶,茶叶在水里泡得发涨,像极了溶洞里的潮虫,\"你爹当年跟着洞夫子学过'点阴灯',用亲人的骨血做引,能看见洞里的阴兵……\"他咳嗽着从怀里掏出张纸,是1967年的死亡证明,\"你娘就是这么死的,说是难产,其实是被取了头骨熬油……\"
深夜,吊脚楼的房梁开始渗油。
黑红色的液体顺着木板缝隙滴在地上,聚成个模糊的人形。我看见父亲穿着工装站在油影里,他的后颈有个拳头大的洞,洞里插着根灯芯,火苗在瞳孔里跳动:\"幺女,把灯油浇在岩壁上,阴兵就会给你换副新骨头……\"他抬起手,我看见他指甲缝里嵌着石灰和骨渣,正是三线建设时用来砌墙的材料。
矿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响起\"咔嚓咔嚓\"的啃骨声。有双手从背后抱住我,指尖涂着剥落的红漆,正是溶洞里那个编辫子的女人。她把我的头按向铁皮盒,油香钻进鼻腔时,我看见自己的后颈慢慢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而父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幺女别怕,换了骨就能和爸爸永远在一起了……\"
2025年七月十四,我带着铁皮盒走进溶洞。
第七层的石棺前摆着三个陶碗,每个碗里都盛着黑红色的灯油,碗沿刻着我家人的名字。洞壁上的干尸眼睛突然转动,齐齐看向我,后颈的洞里流出灯油,在地面汇成箭头,指向石棺后的暗门。
\"妹儿来了?\"洞夫子坐在石棺上,单片眼镜后是空洞的眼窝,\"就等你这副新骨头了,阴兵们等了三十年,就为了凑齐三百个逃兵的替身……\"他抬手揭开石棺盖,我看见里面躺着具穿着现代工装的尸体,后颈的洞正往外渗油,尸体脸上戴着的,竟是我的工作证。
铁皮盒里的灯油突然沸腾,溅在岩壁上时,我看见1966年的父亲正在砌墙,他旁边的工人抬着具尸体,尸体穿着民国军装,后颈插着竹牌。当水泥抹上墙面时,我看清了尸体的脸——那是洞夫子,右脸的刀疤还在渗血。
\"我们不是第一批,\"父亲的声音从墙里传来,\"民国二十年,川军抓逃兵砌墙,结果自己也变成了阴兵,现在该轮到你们这批人了……\"洞夫子举起十字镐,我看见镐头刃上刻着我的生辰八字,而在石棺后的暗门里,无数双眼睛正在黑暗中闪烁,每双眼睛下都有个后颈插着灯芯的人,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手里攥着我的照片。
灯油浇在岩壁上的瞬间,所有干尸都动了起来。他们的后颈洞张开,像嘴巴般吞咽着灯油,而我的后颈传来剧痛,有什么东西正破茧而出。洞夫子的十字镐挥下来,我在剧痛中笑了——原来我们家族的诅咒,不过是阴兵们循环往复的换骨游戏,而我,即将成为下一个砌进岩壁的替身。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当\"我\"的后颈骨被取出,发现那是块刻着阴文的引魂石;溶洞外的吊脚楼突然挂满了阴灯,每个灯里都映着\"我\"的脸;李伯的茶馆来了新客人,穿着民国军装,右脸刀疤,他摸着罗盘说\"下一个替身该来了\";而监控记录显示,当\"我\"走进溶洞时,身后跟着三个穿不同年代服装的人,他们的后颈都插着灯芯,手里举着写有\"逃兵\"的竹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