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霉味裹着潮湿的土腥气往鼻腔里钻，田轩的指尖始终抵着袖中短刃的柄。
赵云的背影在晃动的火光里忽明忽暗，他注意到对方每走三步就会轻叩左侧石壁——和三日前在天启城破庙外，混沌之主亲卫巡查时的步点一模一样。
\"到了。\"赵云突然停住，转身时后腰的铁剑擦过石壁，迸出几点火星。
他伸手扯开颈间暗水晶吊坠，指腹重重碾过吊坠底部一道极细的裂痕：\"这是混沌之主给所有亲卫的标记，能追踪位置，也能下毒。\"他扯下吊坠扔进黑暗，\"三日前刑场那具焦尸的脖颈上，也戴着同样的东西。\"
田轩的短刃微微出鞘半寸：\"你怎么证明？\"
\"你三天前在破庙发现的羊皮纸，\"赵云擦燃火折子，映出他眼底的血丝，\"后半卷在我这儿。\"他从怀中摸出半卷泛黄的纸页，与田轩袖中那半卷严丝合缝拼在一起，\"幽冥深渊，逆命之主——这八个字，是我在混沌之主书房的暗格里抄的。\"
吕瑶突然按住田轩的手腕。
她不知何时已摸出随身玉簪，尖端正抵着赵云后心：\"他颈间的吊坠能追踪，刚才鬼面人追得那么紧，为何突然放我们进密道？\"
\"因为深渊的门要开了。\"赵云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混沌之主需要活的田公子——你的命魂里有当年逆命之主留下的锁魂印，能打开深渊最深处的封印。\"他转向田轩，火光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三日前我偷听到他和大祭司的对话，他们要在深渊开启时，用你的心脏祭门。\"
庙外的震动突然加剧，密道顶端簌簌落土。
田轩盯着赵云眼底的血丝，那是连续几夜未眠的痕迹。
他想起三日前刑场上，那具被雷火劈得焦黑的尸体确实比赵云矮半寸——混沌之主向来以严苛着称，处决叛徒从不会用替身。
\"走。\"田轩收了短刃，\"如果敢耍花样——\"他指腹划过短刃的血槽，\"我这把刀，专剜说谎者的喉。\"
密道尽头的天光里飘着腐臭的风。
田轩眯眼望去，前方是道深不见底的峡谷，崖壁上布满青黑色的符文，像被血浸透的蛛网。
谷底翻涌着灰雾，偶尔露出白森森的骨茬——那是被深渊吞噬的修士遗骸。
\"这就是幽冥深渊。\"赵云抽出铁剑插在脚边，\"混沌之主的人三天前就封了所有入口，只有这条密道能进。\"他踢开脚边一块碎石，石子坠下时擦过崖壁，立刻被一道青芒绞成齑粉，\"里面的陷阱分三种：符文绞杀、魂毒雾、还有......\"他顿了顿，\"活的守墓人。\"
吕瑶摸出腰间玉瓶，倒出三颗朱红药丸分给众人：\"防魂毒的，我师父当年在极北冥海炼的。\"她的指尖在瓶身轻轻一弹，玉瓶发出清越的嗡鸣——这是她警惕时的习惯动作，田轩记得。
四人沿着崖壁往下挪。
田轩的靴底刚触到灰雾，就觉脚底一软，像踩进腐烂的泥潭。
他蹲下身，用短刃挑起一团灰雾——雾里裹着细如牛毛的黑丝，正顺着刃身往他掌心钻。
\"魂丝。\"李渊突然出声。
这位久居帝位的修行者眯起眼，指尖凝聚起金芒，\"当年我在极西战场见过，专啃修士的魂魄。\"他屈指一弹，金芒炸成光网，黑丝遇光即燃，发出焦臭的糊味。
田轩扯下衣角缠住短刃，在面前划出半圆：\"魂丝怕火，吕姑娘的玉瓶里有火磷粉吗？\"
吕瑶眼睛一亮，从袖中抖出个小布袋：\"前日在破庙顺的，本打算烧鬼面人的旗子。\"
田轩接过布袋撒向脚下，灰雾中腾起橘色火焰。
魂丝被烧得噼啪作响，露出下方青石板铺就的小径。
他回头冲吕瑶眨眨眼：\"你总说我偷摸东西没出息，现在知道好处了？\"
吕瑶耳尖微红，却没接话。
她的目光始终锁在前方——青石板路尽头，立着座残破的石门，门楣上\"幽冥宫\"三个大字已被腐蚀得只剩半截。
门内涌出的风更冷了。
田轩刚跨过门槛，就觉后颈一凉，直觉俯身翻滚。
一柄青铜短戟擦着他发顶飞过，钉在身后石壁上，戟刃还滴着暗绿色的黏液。
\"守墓人！\"赵云大喝一声。
他的铁剑突然泛起青光，劈向左侧阴影——那里转出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皮肤呈青灰色，眼眶里燃着幽蓝鬼火。
田轩摸出火磷粉撒向那东西面门。
鬼火遇火猛地炸开，守墓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双手捂住脸。
吕瑶趁机甩出玉簪，精准刺中它咽喉——那处皮肤下凸起根根青黑色血管，像活物般蠕动。
\"是被魂毒操控的修士。\"吕瑶拔出玉簪，指尖凝出净魂咒，\"他们的三魂七魄早被抽走了。\"
四人越往里走，守墓人越多。
田轩注意到这些行尸的腰间都系着半块青铜虎符——和赵云之前挂的那半块纹路相同。
他不动声色碰了碰赵云的胳膊：\"混沌之主的亲卫？\"
赵云的剑势一顿：\"半年前他说要选三百死士镇守深渊，结果......\"他劈翻最后一个守墓人，\"这些都是我的旧部。\"
石门深处突然传来闷响。
田轩抬头，只见头顶岩壁上的符文全部亮了起来，红光顺着石缝流淌，像活的血线。
他摸出怀里的羊皮纸，发现拼合后的纸页上也泛起红光，\"逆命之主\"四个字正随着符文的节奏跳动。
\"到了。\"赵云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指向前方空地中央的青铜祭坛，祭坛上盘着九条锁链，锁着个半透明的身影。
那身影生得极俊，眉骨处有道贯穿的伤痕，正闭目端坐，周身散着幽蓝光芒。
\"幽冥之王？\"田轩脱口而出。
身影睁开眼，目光扫过四人，最后停在田轩身上：\"你身上有逆命之主的锁魂印。\"他的声音像寒潭里的冰棱相撞，\"混沌那老匹夫终于找到钥匙了。\"
\"你是......\"吕瑶的玉簪突然发出清鸣，\"当年镇压幽冥深渊的上古神？\"
\"我是被封印的逆命之主。\"身影抬手，一条锁链应声而断，\"十万年前，我为了逆转天罚，强行抽取三界气运，被众仙联手封印在此。
混沌之主想解开封印，取走我体内的逆命之力——那是能篡改天道的力量。\"
田轩感觉后颈发烫，锁魂印的位置正火辣辣地疼。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破庙墙上看到的血痕，原来那些符文不是封印，而是钥匙。
\"他为什么需要我的命魂？\"
\"因为你是逆命之主最后一世的转世。\"逆命之主又挣断一条锁链，\"你的命魂里有我留下的印记，能解开最后一层封印。\"他的目光突然冷下来，\"混沌之主就在外面，他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
崖壁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田轩转头，只见黑雾如浓云般压来，黑雾中浮着道身影，红瞳如血，正是混沌之主！
\"轩儿小心！\"李渊挥出金芒屏障，却被黑雾轻易撕碎。
混沌之主抬手一抓，吕瑶和赵云被无形之力掀飞，撞在石壁上吐出血沫。
田轩的短刃刚出鞘，就被混沌之主的气势压得寸步难行。
他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力量——那是比修行者巅峰强十倍的压迫感，像座山压在胸口。
\"逆命，把力量交出来。\"混沌之主的声音像刮过钢刀的风，\"你我联手，能让这三界跪下来舔我们的脚。\"
\"你不配。\"逆命之主的身影突然凝实，\"田轩，过来！\"
田轩咬着牙冲过去。
他能听见自己的骨骼在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逆命之主抓住他的手腕，锁链上的红光突然全部涌入田轩体内。
\"这是逆命之力，能逆转生死，篡改因果。\"逆命之主的身影开始消散，\"但它会灼烧你的魂魄，只有真正的逆命者能承受......\"
混沌之主的手掌已经按在田轩后心。
田轩感觉体内有团火炸开，从丹田烧到指尖。
他的短刃突然泛起幽蓝光芒，竟在混沌之主的掌心划出血痕！
\"不可能......\"混沌之主震惊地缩回手。
田轩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他能看见混沌之主身上的命线，看见吕瑶被撞裂的肋骨正在自愈，看见赵云铁剑上的裂痕里藏着半块虎符。
逆命之力在他血管里奔涌，像万马奔腾，又像冰水浇头。
\"真正的决战......\"他望着消散的逆命之主，又看向震惊的混沌之主，\"才刚刚开始。\"
黑雾突然剧烈翻涌。
混沌之主的红瞳里闪过一丝慌乱，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田轩抬手拦住。
\"想走？\"田轩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陌生的威严，\"我允许你走了吗？\"
他的指尖轻轻一颤。
混沌之主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锁链从地缝里窜出，将其牢牢捆住——正是方才束缚逆命之主的锁链。
田轩感觉体内的力量还在增长，像涨潮的海。
他能听见三界的心跳，能看见幽冥深渊最深处的秘密，能......
\"轩儿！\"吕瑶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他转头，看见她捂着肋下冲自己笑，赵云正在给李渊喂药，两人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田轩低头，发现掌心的短刃正嗡嗡作响，刃身上的血痕泛着幽蓝，像活的。
他突然想起逆命之主消散前说的话——\"只有真正的逆命者能承受\"。
而他，承受住了。
深渊外的天光透过石门照进来，落在田轩脸上。
他望着被锁链捆住的混沌之主，又望向自己泛着幽光的掌心，突然笑了。
这力量，远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