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宫的偏殿里,檀香烧得正浓,却掩不住殿外渐起的风里带着的冷意。
田轩坐在梨木椅上,吕瑶的银针穿过他肩头的伤时,他甚至没皱一下眉——比起皮肉之痛,方才在洞穴里听见的那声婴儿啼哭,此刻正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他后颈。
\"各部首座到了。\"小太监掀开门帘,声音里带着颤。
田轩抬头,看见御书房的门被推开,玄门首座白须微颤,腰间的八卦盘泛着幽光;鬼界使者青面獠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神界使者更夸张,锦袍前襟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正是南天门守卫发疯时溅上的。
李渊的龙纹朝服还沾着洞中的尘土,他起身时,腰间的玉玦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说。\"
玄门首座率先开口:\"鬼界送来的引魂幡,半块染的是阴煞血,另一半......\"他喉结滚动,\"像是被某种不属于三界的力量直接抹消了。\"
鬼界使者突然插话:\"那封血书的混沌气,我们在鬼域最深处的忘川也闻过。\"他青面泛起青白,\"三日前,有个溺亡的新鬼说,听见忘川底传来......\"他看了眼田轩,\"像婴儿哭。\"
田轩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果然不是幻听。
吕瑶的手在他肩头顿了顿,针尾的红绳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扫过他颈侧:\"所以混沌之主的目标,不是颠覆,是......\"
\"是创造。\"田轩突然开口,声音发哑。
众人的目光唰地扫过来,他想起黑水晶碎裂时,那道不属于任何界域的灵力波动里,混着的不是毁灭的暴戾,反而是某种......蓬勃的生机。\"他在孕育什么。\"
殿外的风卷起枯叶,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
李渊按在龙案上的手青筋凸起:\"传我的令,关闭所有界域通道。
田轩、吕瑶,你们去神界、鬼界,探混沌之主的下落。\"
\"陛下!\"玄门首座急了,\"界域通道关闭,两界使者如何回......\"
\"关。\"李渊的声音像淬了冰,\"若真等那东西出世,关不关都一样。\"
田轩起身时,吕瑶已经替他系好最后一道绷带。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轻轻一按,他低头,看见她眼底映着烛火,亮得惊人:\"我跟着你。\"
神界的云层比往日更厚。
田轩踩着祥云,吕瑶的手始终攥着他衣袖——不是害怕,是怕他又像方才在马车上那样,无意识捏碎什么东西。
南天门的守卫果然全疯了。
几个金甲神卒抱着柱子哭嚎,说看见门后有双眼睛。
田轩绕过他们时,其中一个突然扑过来,指甲刮过他脸颊:\"别进去!
门后是......\"话没说完,就被吕瑶一道清光定在原地。
\"田小友。\"
熟悉的声音从凌霄殿传来。
神王昊天倚在玉阶上,金冠上的明珠垂落,遮住半张脸。
他明明在笑,可田轩却想起方才在偏殿,鬼界使者说忘川底的哭声时,李渊按在龙案上的手——那是同样的,绷紧到极点的静。
\"混沌之主的藏身之处。\"田轩直入主题,\"您知道。\"
昊天的指尖在玉案上轻敲,一下,两下。
田轩注意到他案头摆着半块引魂幡,和天启城收到的那半块严丝合缝。\"虚空之地败后,他最可能去的......\"昊天抬眼,目光穿过田轩,落在他身后的南天门上,\"是幽暗森林。
三界交界处,最适合藏污纳垢。\"
吕瑶突然拽了拽田轩衣袖。
他侧头,看见她盯着昊天腰间的玉佩——那是方才在偏殿,玄门首座说的,被抹消力量的引魂幡同款材质。
鬼界的阴火比往日更暗。
田轩踩着黄泉的烂泥,恶臭钻进鼻腔,他听见吕瑶在身后轻咳。
阎罗王的宫殿在血河中央,朱漆大门上的铜钉泛着黑,像是浸过千年血。
\"田轩。\"阎罗斜倚在鬼王宝座上,指尖转着枚骨笛,\"你倒敢来。\"
\"混沌之主的目标,是让三界变成他的温床。\"田轩往前走了两步,血河的水漫过他靴底,凉得刺骨,\"您不想知道,他要温床里长出什么?\"
阎罗的骨笛\"咔\"地断成两截。
他盯着断笛,突然笑了:\"幽暗森林。\"他抬头,眼底翻涌着黑雾,\"那里有座祭坛,用三界本源血祭过的。\"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像在说什么秘密,\"三百年前,我亲眼见他在那祭坛上,用半块引魂幡......\"
\"够了。\"吕瑶突然出声。
田轩回头,看见她盯着阎罗身后的壁画——画中是个怀抱婴儿的女人,眉眼和他在洞穴里听见的啼哭声,诡异地重合。
回天启城的传送阵泛起蓝光时,田轩攥着吕瑶的手几乎要沁出汗。
李渊站在阵边,腰间的剑鞘擦过他断裂的剑鞘,发出细碎的响:\"我同你们去。\"
\"陛下!\"吕瑶急了,\"幽暗森林......\"
\"我是凡人皇帝。\"李渊抽出半寸青锋剑,寒光映着他眼角的细纹,\"可青锋剑认的,从来不是帝位。\"
幽暗森林的入口比想象中更暗。
传送阵的光熄灭后,田轩只能看见吕瑶的眼睛,像两颗碎星。
风里飘着铁锈味,他摸向腰间的断剑鞘,突然触到一片湿润——是吕瑶的手,不知何时覆了上来。
\"这些符号......\"吕瑶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的刻痕。
田轩凑过去,看见暗红的纹路里,渗着极淡的金光、鬼火和人间烟火气——正是三界本源。
\"退。\"李渊突然拽住两人的后领。
田轩抬头,看见前方的树冠突然剧烈摇晃,无数黑藤从地底窜出,缠上最近的古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擦\"声。
更远处,传来一声啼哭。
比洞穴里的更清晰,更......饥饿。
田轩摸向断剑鞘里的半截青锋,剑身突然发烫。
吕瑶的手在他掌心收紧,他听见她低声说:\"这次,我们不会再当棋子。\"
黑藤的沙沙声里,李渊的剑已经出鞘。
三个人的影子被阴云压得很低,却一步步,往森林更深处走去。
风卷着落叶掠过他们脚边,带起一片暗红的符号,像谁在暗处,画下的,新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