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敲过第三响时,整个沈阳城都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只有那单调而有节奏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然而,就在这寂静的时刻,一名小太监却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沈阳城武库的门前。
他的动作迅速而粗暴,毫不犹豫地踹开了那扇沉重的铜锁。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铜锁被踹开,门轴发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嘎吱声。
“磨蹭什么?再耽误高公公的军务,你们全拖出去杖毙!”小太监的嗓音尖利而刺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他的声音在廊下回荡,仿佛要冲破这武库的墙壁,传向整个沈阳城。
那管库的老军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浑身一颤,他手中捧着的钥匙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他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铁门,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推了一个趔趄。
随着老军汉的倒地,那原本整齐排列在库房里的二十箱三眼铳也失去了支撑,像被惊扰的蜂巢一般滚落一地。铁管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里,犹如惊雷一般,惊飞了梁上的夜枭。
“公公,这铳药还没晾干……”站在一旁的把总见状,连忙开口解释道。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太监手中的蟒鞭狠狠地抽在了脸上。
“放屁!蒙古人难道还会等你晒火药?”小太监怒不可遏,他的唾沫星子像雨点一样飞溅出来,“昨夜咱已矫诏点兵,两千京营加五百民壮,卯时三刻必须出城!”
说罢,小太监转身离去,他的脚步匆匆,仿佛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处理。然而,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脚却不小心踢落了架上的弩箭匣。
只听得“哗啦”一声,那匣中的百十来支雕翎箭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砸落在坚硬的青砖地面上。箭头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冷光,诉说着它们的锐利与无情。
校场里人声鼎沸,嘈杂不堪,仿佛一锅煮沸的粥。
士兵们睡眼惺忪,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手忙脚乱地套着甲叶。有的甲叶穿错了位置,有的铁盔扣反了,却浑然不觉。
几个民壮紧紧握着用锄头改造而成的长矛,正围着一名受伤的士兵,七嘴八舌地讨教杀人的招式。
“把那破锄头扔了!”突然,一声怒喝传来。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校尉挥舞着鞭子,狠狠地抽向其中一名民壮。
“瞧见没?这可是武库领的斩马刀,砍人就跟切菜一样!”校尉得意洋洋地展示着手中的长刀,刀身闪烁着寒光。
那名民壮捂着被鞭子抽中、流血的后背,战战兢兢地捡起地上的刀。然而,由于刀柄过重,他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仔细一看,刀刃上还残留着锻造时的火星烫痕,显然这是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新刀,未经磨砺。
就在这时,传令兵的高喊声被喧闹的人潮淹没:“报!李总兵求见!”
李如松奋力拨开混乱的人群,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他一眼就看到高有正往骡轿里塞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镀金的酒壶。
“高公公!”李如松高声喊道,“双台子的探马回报,蒙古联军在黑松林设下埋伏,万万不可……”
“住口!”高有脸色一沉,打断了李如松的话。
高有掀帘怒视,蟒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你坐拥三万大军却畏敌如鼠,是不是想通敌?\"他抓起轿旁的尚方剑鞘重重顿地,\"圣上命咱家监军,再敢阻挠,咱家可不认你这个伯爷!\"
高有踩着一个小太监的后背钻进了马车。
“伯爷!只要将士用命,杂家一样可以打胜仗!”
高有说完后,冷哼一声。
“走!”
李如松的手按在腰刀上,指节把刀柄缠的麻绳攥得发白。
校场角落,几个老卒正偷偷给战马系护腿,他们腰间挂着的火镰坠着辽东地图的铜哨——那是当年戚家军留下的物件,此刻却要跟着一群连弓弦都拉不开的民壮送死。
\"开城门!\"
高有的铜锣敲得震天响。队伍涌出瓮城时,太阳刚爬上垛口,把骡轿上的\"御赐监军\"黄旗照得透亮。
\"都给咱家快点!\"
高有的蟒鞭抽在轿夫肩上,骡轿在干涸的河道里颠簸得像片树叶。前头探路的千总勒住马缰:\"公公,这河谷两侧峭壁太高,怕是...\"
\"怕你娘的脚!\"
太监把酒壶往轿帘外一扔,
\"再敢胡咧咧,咱家割了你的舌头下酒!\"
话音未落,河谷深处突然卷起一阵怪风,刮得碎石子噼里啪啦砸在甲叶上。一个民壮抱着头惨叫:\"有鬼啊!\"却被身后的京营士兵一刀背拍在天灵盖:\"再嚎就先砍了你!\"
哈赤哈图伏在崖顶的蒿草里,狼头箭尾的鹰羽擦着颧骨。他身旁的女真首领努儿哈赤正用佩刀削着松木,木屑落在牛皮地图上:\"那没卵子太监果然进了'狼喉谷',只是比预计多了些民壮。\"
\"民壮?\"
哈赤哈图冷笑,把箭搭在牛角弓上,\"正好给咱的马练练蹄子。首领,你怎么知道李如松不会出兵!\"
“这个高有狂妄自大,一定不会把李如松看在眼里……”
他话音刚落,谷底传来铁器碰撞声——高有的队伍已走到河道最窄处,两侧峭壁相距不过三十步,头顶的天空被削成细长的白带。
\"停轿!歇口气再走!\"太监的喊声刚落,崖顶突然响起刺耳的尖啸。一支响箭擦着骡轿飞过,钉在十步外的巨石上,箭尾的铜哨发出\"呜呜\"的悲鸣。
\"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