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朱雀门
寅时刚过,天还没有大亮,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线鱼肚白,巍峨的朱雀门外,旌旗猎猎,甲胄森然,骁骑营与锐健营的精锐骑兵已列阵完毕,战马喷着响鼻,铁甲在微熹的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寒芒,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旷的朱雀门前上。
永仁帝百里兴安亲自将象征着调兵大权的虎符交到百里执疏手中,杨婉兮站百里执疏的身侧,眼圈微红,强撑着仪态,将一个沉甸甸的行囊递给百里执疏的亲卫:“执疏,这里面是母后亲手抄录的各种急救药方和搜集来的西南瘴疠防治之法,去了那边也许会用到,母后同父皇年轻的时候去过那边,你都收好了。”
“执疏,务必珍重。” 百里兴安拍了拍肩膀,“母后她没来,你别生气,她就是在闹脾气,过段时间就好了,有昭昭陪着她呢,没事的。”
“我知道的,多谢皇兄,还有皇嫂,昭昭就拜托您了,对了,她的那些话本子,皇嫂抽空去云昭殿都翻出来带走,别让她看了,脑子都要看坏了……”
“话本子?昭昭都到了看话本子的年纪了啊?”百里兴安惆怅的说道,杨婉兮拧了一下他的腰开口:“别听你皇兄瞎说,我今日就去给她都收了,小姑娘才十岁,是早了些。”
“我觉得也不是……”百里兴安还没说完,又被杨婉兮微笑着拧了一下,疼的龇了龇牙改口:“是早了些,执疏说的对。”
“齐泓令我已经下令让他先同镇国大将军叶悬璜的儿子叶青横于三日前押送粮草出发了,执疏我别无他求,只希望你平安归来。”
“臣弟定不负陛下所托!” 百里执疏抱拳,声音铿锵;他翻身上马,玄色的披风在晨风中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百里执疏骑在马上,目光坚定:“出发!”
“愿宸王殿下凯旋而归,我大梁海晏河清,千秋万代!”
就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刻,一声带着哭腔的、极其稚嫩却异常清晰的呼喊,突兀地响起: “阿执!”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高高的宫墙上,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爬了上去。她穿着素色的衣裙,发髻被晨风吹得有些散乱,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发间一枚珠钗摇摇欲坠。
是萧华昭!刚刚没有看见小姑娘的身影,百里执疏以为小姑娘昨夜被母后拘在慈宁殿,今日不好来送他,还暗暗吐槽了小姑娘两句,不过,他的小姑娘终究还是来了。
萧华昭如今也不过十岁多点,自然是不够高,她身体紧贴着冰凉的墙砖,努力踮着脚,朝着百里执疏挥手,来朱雀门的路上已经哭够了,她知道百里执疏不喜欢她因为这件事哭,而且大军即将开拔,这时候哭也不吉利,是以小姑娘此时紧紧抿着嘴巴,不让自己再哭出声。
就在百里执疏勒马回望的瞬间,就见萧华昭取下自己颈间挂着的一枚小巧精致的黄金打的长命锁,那是太初帝在她周岁生辰时赐下的,那时候小姑娘小小的一点点大,被百里执疏抱在怀里,明明是一岁大的孩子,却不如旁人家八九个月的孩子大,季云婵便同太初帝商量,打了这个长命锁,小姑娘一直带在身上,九年多了,轻易不曾取下来过;萧华昭看着手里的长命锁,用尽全身力气,将长命锁朝着军阵最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抛了下去!
金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破空之声,“当啷”一声,精准地落在了百里执疏的马蹄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还有这个!找明悟大师开过光了的!”萧华昭双手放在嘴边,冲百里执疏喊道。
百里执疏勒住躁动的战马,深邃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铁甲,投向那高耸的宫墙,九重宫阙的深沉背景下,那个总是习惯性拽着他袖角、对他满心依赖的小姑娘,此刻正挺直了单薄的脊背,颇像他们在长安城外看到的在疾风中顽强挺立、不肯低头的白杨,他低头笑了笑:“明悟,倒是什么时候都有他,小姑娘也确实厉害,一下子就找到真大师。”
百里执疏弯腰下马,动作利落地拾起那枚犹带体温的长命锁,紧紧攥入手心;他抬起头,深深地望了那城墙上的身影一眼,冲着小姑娘扬了扬手上的长命锁,笑了笑,然后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
“出发!” 清冷而威严的命令响彻大军,百里兴安和杨婉兮带着一众群臣目送而去。
萧华昭依旧站在高高的宫墙上,晨风卷起她的衣袂,她死死盯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融入晨光的玄色身影,直到视线彻底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
“阿执,一定会平安的回来。”
京城外
“江行明!”听到声音的江行明往前面一看,是江行依和徐宜薇二人,“她们俩怎么来了?今日重华宫旬休?”江行明偏头问百里执疏和梁煦安,此刻的百里执疏没心情搭理他,梁煦安开口:“没有,过一会儿就得赶回去读书,应该是两位小娘子担心你吧,头一回出远门就是去打仗,多少家里也不放心吧?”
“那是,我爹和我娘知道我要去打仗,我爹恨不得把我锁在屋子里不让我出来,后来我跟他吵架,说了不好听的话,我娘揪着我去道歉。”
“那你那话确实不该说,江叔那么疼你,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能再说了。”
“哎呀,我知道了。”等路过江行依和徐宜薇的时候,江行明跳下马,牵着走到她们俩身边:“怎么过来了?这么早,一会儿还要赶回去上课呢。”江行明摸了摸江行依的脑袋,江行依跟自己的亲兄长都没有跟江行明亲昵。
江行依一把拽过徐宜薇:“我没有表姐绣活好心细,就给你备了一些吃的,你带路上吃,还有表姐给你准备了其他的瓶瓶罐罐,昭昭有让陈子乐去寻神医,我们也给你要了一些来。”
“都在这个包袱里了,我检查了好几遍,没有遗漏的,要是有缺的,江四夫人给你弄不到,就给我,不是给依依写信,我们去找昭昭。”
“好,谢谢我的好妹妹们啦~”江行明颠了颠手上的包袱说道。
徐宜薇听到他说的话垂眸抿了抿嘴:“行明哥哥一路小心,平安。”
“行,回来给你带南诏的头面,戴上肯定好看。”
“兄长偏心,怎么不说给我带!”
“带带带,给你们都带,照顾好郡主啊,别带她看话本子,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们,知道不?”
“知道了,兄长也照顾好宸王殿下,提醒他给昭昭写信啊!”
“知道了,我走了啊~”江行明背好包袱上马后,跟二人挥挥手,打马追了上去,徐宜薇就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江行依伸出手在徐宜薇的眼前晃了晃:“表姐?徐宜薇!”
“啊?怎么了依依?”徐宜薇回过神,问道。
“人都走多远了,还看呢啊?”
“没有。”
“骗人!这么喜欢兄长啊?”
“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