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盈离开后,傅寒洲半靠在病床上,目光时不时瞥向虚掩的房门,心底莫名烦躁。
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里弥漫,自秦盈离开后,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伤口的疼痛都变得格外清晰。
想到刚刚还在跟秦盈开心的说话,那种充斥在胸腔里的甜蜜,映得傅寒洲眼底的笑意比往日更浓烈。
秦盈走的匆忙,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忘了带,没走一会儿就下起了雨,也不知道她冷不冷。
瞥见她遗落的外套,傅寒洲探身想帮她收好,拉着衣服的时候却将挂在椅背上的书包带到了地上。
正要伸手去够,“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推开,护士拿着一瓶液体走进来:
“傅团长,给您换液体。”
傅寒洲点点头,撤回身子,扫了眼床边地上的书包,等着护士换了液体,他再去捡。
那是秦盈常背的,边角已经磨得起了毛边,此刻歪歪扭扭地倒在椅子旁,里边的书露出了几本。
护士换了液体,很自然地蹲下身将地上的书包捡起来,递给傅寒洲。
“谢谢!”
他接过去,拍了拍上边看不到的灰,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每天接她放学时,她背着书包匆忙向他跑来,脸颊泛红满头薄汗开心的眉眼。
仿佛看到她眨着亮晶晶地眼睛喊“傅寒洲”的样子。
他用没有输液的手笨拙地整理着书包,将几本书塞进去的时候,感觉书包底部有个斜放着的硬物,几本书怎么也装不进去。
抽出一看,是本半新的日记本。
“傅团长,我来帮您吧。”
护士放下空瓶子,就要去帮忙,却被傅寒洲抬手止住。
“我自己来。”
他声音沙哑,斜靠着床头翻看着那些书。
护士看他一只手有些不方便,有些犹豫:
“您这……”
“不妨事。”
傅寒洲头也没抬,打发护士:
“有需要我再叫你。”
护士点点头出去了。
他将那些书一本本装进去,摆整齐。
最后的目光牢牢锁在日记本封面上——那是秦盈的字迹,清秀工整,和她本人一样透着股倔强。
傅寒洲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封面上“秦盈”两个字。
等护士离开后,病房重新陷入寂静,他鬼使神差地翻开第一页,开始阅读里边的内容。
只看了几眼,就见傅寒洲猛地坐起身,手指骤然收紧。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他快速地从前往后浏览。
日记里的内容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或者应该说完全摧毁了他的世界观。
傅寒洲的呼吸骤然急促,攥着日记本的手微微发抖。
“穿书”两个字在眼前扭曲成陌生的符号,他感觉自己有些坐不稳。
输液管随着他紧张和激动的心情晃动出凌乱的弧度。
什么叫穿书?
穿书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改变秦盈的结局?
他快速看完,脑子里一直盘旋的就是这几个问题
还有个他很确定的答案!
这个秦盈不是跟他有婚约的那个人!
“今天是穿书第三天……”
第三天!?
落款日期是1980年6月8号,那第一天就是在招待所遇到她的时候,所以从那个时候起,秦盈就已经换人了。
难怪,难怪他第一眼没有认出来,她跟印象里那个唯唯诺诺,见人连头都不敢抬的小姑娘不是一个人。
记忆突然被拽回那列摇晃的绿皮火车----
她半躺在上铺,淡淡地笑着,跟对过的陈宣汉说“她在这里是没有读过书的”。
当时他还奇怪,什么叫在这里没有读过书?
意思就是她不属于这里?
那她属于哪里?
那真正的秦盈又去了哪里?
他机械地翻看着日记,每一行字都像重锤砸在心上。
她在火车上跟别人侃侃而谈,谈历史,谈社会,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哪里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姑娘该有的气度和见识?
“……一切都是陌生的……”
“我想改变秦盈的结局,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我要为她赚足够多的钱……”
她做这一切都带着目的?
改变秦盈的结局?
她说书中的结局很惨,让秦盈有自保的能力。
字里行间完全是一个局外人在俯瞰,冷眼旁观重新排布已知的结局。
那他是不是可以大胆地猜测,这是书中的世界!?
简直匪夷所思!
“想我一个现代医学博士……”
医学博士?
她竟然是医学博士,傅寒洲有些不可置信!
现在这个年代,医学技术不算发达,她的水平完全说不通。
所以,她真的是医学博士,如果不是这样,双语校对,高考状元,小提琴,最新的手术技术这些都该怎么解释?
傅寒洲感觉头脑中一片混乱。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重新翻看里边的内容。
“我一定要参加高考,这是我逃离他们的第一步……”
逃离?
秦盈的结局不好,她要改变,所以,换句话说,想逃的其实是她!
原来她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都藏着这样的秘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顾平安、秦美华对她的恶意,可是他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他没有想过外表看着温柔娴雅的顾平安会是朵“白莲花”?
这一定不是个好词!
还有秦美华,总是对她恶语相向,这个对她从不亲厚的姐姐。
他觉得秦美华说话难听,总以为她是以姐姐的身份教诲秦盈,说话难听了些,没想到,那完全是本性使然,就是恶毒!
又看了一遍,傅寒洲觉得他现在的心情不只是震惊,还有……无法自已地担忧!
秦盈要走了吗?
她要回去了吗?
她走了,真正的秦盈是不是就回来了?
他忽然想起秦盈不止一次问过他,“如果我是一个目不识丁,见人唯唯诺诺的农村妇女,你还会这样喜欢我吗”?
他以为那是缺乏安全感的试探,总觉得没有意义,原来是意有所指,更是对他的不信任。
他一拳砸在床上,牵动着输液架来回摇晃。
他想起自己的回答,“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多么可笑,原来她从来就没有相信。
因为真正的秦盈是被赵顺喜墙报了,被他抛弃,所以她才会这么问。
她担心她走了之后,他会不喜欢真正的秦盈,还是说他现在喜欢的不是真正的秦盈?
傅寒洲握着日记本的手紧了紧,他喜欢的就是秦盈,不管现在还是以前,因为在他眼里,那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