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汉王闻言率先惊叫出声，抬头看向皇上，满脸写着，没想到您老人家竟然改计划了，这怎么也不通知他这“皇爷”一声，难不成是怕出宫行刺出什么意外，真准备直接用投毒这种借口收拾那伙靖难遗孤了？但问题是，您老人家怎么又和老三配合上了？
不过下一秒，汉王又反应过来。不对啊，如果这毒真是老爷子授意的，那他今天还特意把他们哥仨叫过来搞这一出干嘛。连瞻基侄儿想要跟来都被老爷子随口吩咐了件小事支出宫。
难不成就只是为了阴阳怪气？不会吧。还是说老大为了彻底撇清自己的嫌疑。顺便捞老三一把，在这讲故事呢。一时间，汉王的表情颇有几分古怪。
皇上却是笑了。
这老大明明已经听出了他的话音，却还在这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好好好，在朕这个当爹的面前展示兄友弟恭是吧，也不看看人家领不领情。
“老三，你大哥说这茶里的毒是朕吩咐你下的，你怎么说啊？”
皇上语气含笑，但赵王却是生生打了个寒颤。
别看他有胆子尝试吩咐手下投毒弑父，但真到了皇上跟前，尤其是他自己心中有鬼的情况下，却是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方才那段攀扯栽赃建文的言论，已经是他强撑的极限了。
但问题是，他爹这摆明了是已经知晓这事儿是他干的，并且也不想把这锅扣在消失的建文或者京中那些靖难残党头上。但要说让他自己主动承认，那赵王也是不愿意的。
毕竟虽说他爹应该大概根据他们老朱家的习惯应该是不会杀儿子，但是万一呢！
哪怕这事他们父子已经心知肚明，他也坚决不能承认呀！起码明面上他不能留这种要命的把柄不是？
不然万一哪天他爹心情不好又想起这事，或者后继之君突然看赵王府不顺眼，又将这事扒出来，没准就会误了整个赵王府上下的性命。所以说不到万不得已，赵王是坚决不愿意承认的。
不得不说，越是这种危急关头，赵王的脑子转的越是快。别看他平日里对外有时拽得天老大地老二，他爹老三他老四，他大侄女勉强能和他平起平坐的嚣张模样，但骨子里，赵王其实是有几分趋利避害在身上的。
这也是他时常会悄悄进宫打小报告的原因之一，实在是汉王有时灵光一闪的天才计划，在他眼中堪称漏洞百出，为防事发时他爹连着他一起清算，他自然是选择当二五仔了。
不过有些事情上他也会选择和汉王打配合，反过来糊弄一下他爹，俗称两头吃。
当然，他有时也会自比渔翁，亲自出手在暗中搅动风云，拨乱局势，就比如这次下毒，就是他的一次伟大尝试，但很显然，这次他不幸折戟，或者说翻车了。
但事实上，赵王此前不少看似成功的行动，其实也尽在皇上掌握之中。毕竟赵王手下那些人手，大多来自锦衣卫，既然是皇权特许，那自然绝大部分都是皇上的忠实拥趸了。
哪怕是有关顶头上司皇上亲儿子赵王的情报，那也是分分钟就会被送到皇上的御案之上。
而赵王眼中只能看到自家二哥的不靠谱，却是压根没觉得自己的那些小计划有哪里不对。在他心中，简直每一次都堪称完美！只要老大和老二轮流吃瘪，他这老三不就凸显出来了嘛，桀桀桀。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大多发生在寸心进入北镇抚司之前。
自打寸心进入北镇抚司之后，赵王也是没时间再胡闹了，光是抓那些个犯事的官吏，他都要抓不过来了。
虽说经常是目标明确，收获满满。也能杀鸡儆猴，震慑旁人，他也称得上是实权在握，风光无限。但时间长了，他也是会有些疲劳麻木的嘛。最主要的是，他赵王，也是有追求的。不想当皇上的王爷，那可不是个好皇子。
不过，等赵王静下心来分析局势时便发现，老大太子已然被废，似乎彻底成了协理朝政的工具人，虽然他看老大表面上好像卸下了什么包袱似的乐在其中，但背地里，没准天天躲在锦被里哭呢。
要不他们娘，当今皇后娘娘，怎么三五不时就派人出宫慰问她的好大儿呢，连他这小儿子还有瞻基那个大侄子，都退了一射之地。
老二汉王，自打那日之后，也是一副有女万事足本王如今只需要上战场刷战功等着躺赢就好的模样。当然，汉王的刷战功，那也是依然凭自己真本事在战场上冲杀异族砍瓜切菜顺便护驾得来的，只不过是从那以后，汉王不再心心念念向他爹证明自己了而已。
什么世子多疾，汝当勉之的，现在是神女下凡，不予自取。
赵王在两个哥哥这找不到机会，可不就只能将目光放在皇上身上了嘛。
而且赵王头脑一热定下今日计划时，也是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好伙伴大侄女到时会有的反应。
虽说他之前也在汉王府亲耳听到了寸心准备到时立她爹汉王为太子的女帝宣言，但事后却是并未当真，只以为大侄女是为了在皇上面前给他二哥出气说的意气之言。
后来寸心又成了新任“燕王”，但赵王还是颇有些不以为意，他承认大侄女是很厉害，要武力有武力，要情报有情报，显然是这些年培养了不少得力下属。
但这继承皇位之事嘛，有时候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比如先秦那位，坐拥三十万大军，最后不还是胡亥小儿矫诏继位了嘛。
因此，他也是灵光一闪，准备直接釜底抽薪对他家老爷子下手，然后仿他爹的笔迹藏个遗诏，到时再直接拿出来继位，嘿嘿。
不过他可不会像胡亥小儿那般凶残，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自灭满门，虐杀兄弟不说，连那些出嫁的姐妹都不放过，直接把他爹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孩子杀了个干干净净，嘶，始皇实惨呐。
等他上位以后，老大和老二都可以去各自的封地嘛，不过到时他肯定也是要削藩的啦，而且大哥家的大侄子还有二哥家的大侄女，还得留下来辅佐他，顺便做人质，桀桀桀。
不过到时要是他自家小子不争气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封大侄女为太子嘛，只要再下一任继位之君，大侄女和他君子协定，保证从他这一脉中择选就好。
也不是赵王对自家孩子没信心，实在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几年的同僚生活，寸心的能力，赵王还是见识过几分的，这也是他潜意识里等不及就要行动的原因之一，照这样下去，恐怕情况不妙呀。
外加有次汉王还当着赵王的面问过寸心未来的“打算”，主要是选夫婿方面。
别看寸心现在年纪不大，但按汉王的意思，真要有什么偏好或者看中了哪家小子之类的，可就得早早打招呼了，起码得让他们先都守身如玉，到时候等着参加入宫择选嘛。
若是他女儿将来真成了女帝的话，三宫六院，男妃小侍之类的，总不能要不干净的吧。他可是知道的，之前朝中有不少酸儒，都提出过要大力褒奖什么贞节牌坊之类的。
汉王作为男性当权者，他家仙逝的皇爷爷还是重启殉葬制第一人，他倒不是反对贞节牌坊之类的。虽说在他眼中，这玩意大概率是那些族中有要参加科考人士的宗族踩在女人尸骨上扬名的把戏。但在不涉及到他自己利益的情况下，他其实懒得管。
他只是觉得，既然那帮酸儒都要求女子贞烈，那他家女儿未来选妃，不也得要求男子的贞洁嘛。
不过当时寸心的反应，却是直言自己将来没有娶夫纳侍的打算。
毕竟她准备封汉王这个爹当太子嘛，当然，她也不是厚此薄彼的，到时她准备直接将她娘也封个太上皇当当，至于这个或许会导致辈分混乱的问题，反正她爹名为太子，实为另一位太上皇不就好了？
不过彼时汉王提到的贞洁牌坊的问题，却是让寸心眉头紧锁。
事实上，寸心并不反对那种夫妻琴瑟和鸣丈夫死后妻子自愿守贞不再改嫁的行为，毕竟，死去的人有时并不会因时光流逝在记忆中褪色，反而会在岁月雕琢中越发美化起来，。
但前提是，那些个想要守贞的女子，是真的自愿！而不是为了某些人的私欲被迫殉情。
再者，人都是会变的，或许某一时刻，她会觉得自己再也不会遇上比亡者更惊艳的人，但年长之后的孤寂，也许会推动着她向前看，总不能就用一块牌坊，就禁锢一名女子的一生吧。
而且，若从民生角度出发，也应该鼓励寡妇再嫁才是。若是担忧出现什么欺负孤儿寡母吃绝户的情况，或许她该提议完善女户制度才是。
总之，从那之后，寸心在各地培养女学生的同时，也会关注当地有没有出现强行命未亡人殉葬的情况，力求给大明所有即将或者正在遭受苦难的可怜女子撑腰。并且默默将心中的上位时间提前了不少，到时她要大刀阔斧改革一番才是。
不过赵王却是没关注那么多，他单单只注意到了寸心将来不准备成家的问题，并且在心中琢磨，若是这样的话，就有可操作空间了呀。
汉王倒是惊讶之后接受良好，毕竟他女儿没准是仙人转世，不愿沾染凡人情缘也是正常的，至于说他女儿无后的话将来死后的香火问题，且不说当了皇帝就会被抬入宗庙，哪怕他女儿止步藩王，那也可以过继嗣女，继承王位和香火嘛。
当然，赵王的诸多幻想，都在那盏毒茶被摔碎后，化成了泡影。
如今的他，只在纠结该如何回答他爹的话。
其实他倒也有些明白了几分老大的意思，若这毒茶是他为了配合皇上引蛇出洞兴师问罪的把戏，那自然就不存在什么弑父谋逆的罪名了，但问题是，这毒茶根本不是呀！
哪怕他舔着脸承认，爹也不可能认呀。而且，赵王心中这会儿其实是有些没底的，实在是他爹这反应不对啊。
若是他爹对他满眼失望喊打喊杀吼叫几句之类的，他反而可能会安心一些，到时有娘和大哥二哥求情，再等他爹气消消，许是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他爹这样，怕不是被他气疯了怒极反笑给他挖坑呢吧。
若是他顺着这话承认了，别是直接就冲进来是二十个锦衣卫将他当场拿下秋后问斩什么的吧！
额，虽说问斩应该可能性不大，但但要是被丢到凤阳老家终身圈禁他也受不了呀！
皇上见赵王迟迟不回答，也从赵王脸上的表情看出几分他如今的忐忑想法，不由得冷哼一声。这会儿知道怕了，联系内应给他这亲爹下毒的时候，可是心硬的很呐。
想到这里，皇上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成了这天下之主，从小宗入了大宗，连自家儿子，也想要他的命了。
如此，皇上失了嘲讽之心，收起笑容冷冷问道：“怎么，不敢回答？当时你在御花园假山里将那包毒药交给小厨房那个小内侍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表情呀。”
闻言，赵王瞳孔地震，啊这，他爹连这都知道了？不对啊，他明明有注意清场的呀！当时御花园明明一个人也没有！连负责打扫的小宫女，都被他想办法支走了！他爹到底从哪知道的？
“这宫中还没有事能瞒得过朕的眼睛，来人呐，赵王意图谋反，罪无可恕，着命人……”
“爹！儿错了！儿是一时糊涂呀爹！您就饶了儿臣这一次吧，儿臣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绝不会再行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赵王顾不上再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眼见他爹就要给他定罪，急忙迅速膝行到御案旁，抱着皇上大腿哭求道。
这也就是如今御书房中只有他们父子外加大侄女五人，不然他还真不好如此行事。
襄王也不再尝试打马虎眼，忙劝说道：“爹，您消消气，老三一向不太聪明，您也不是不知道，这次许是受人蛊惑，这才犯下错事，看在娘的份上，您就再给老三一次机会吧，不行就削了他身上的职位，罚他回赵王府修身养性一段时日？”